李大魁四十多歲了,比曹滿江還要大上不少,平時偷奸耍滑,但是做為營里為數不多真刀真槍干過的,這個時候必須得穩住!
軍令就是軍令,從古至今,當兵的沒有權力分辨軍令是善還是惡,也根本就沒有善惡。
因為服從,永遠高于是非本身!
曹滿江感激地看了一眼李大魁,畢竟對于沙場來說,他也是“新兵”。
“那咱們商量商量,這個斷后,得怎么個斷法!”
當下,五個都頭和曹滿江都蹲到了地上,拿石子兒擺起了軍陣,開始琢磨對策。
而身后的一營兵卒都有些不知所措。
幸好平時養出的軍紀,頭兒沒讓動,就誰也不能亂。
曹老二站在隊中,小聲兒對身邊的“秀才”道:“怕不?”
秀才撇嘴,“不怕,那是假的!”
“怕就對了,記住了,別閉眼,別送槍!”
“別扯淡了,等會兒,你還未必比我強呢!”
“咋守?”李賀瞪著眼睛問道,“看那架勢,儂軍得有五六千。”
曹滿江道:“占關而守是沒戲了!儂賊和宋兵都打在一塊兒了,到時候連門都關不上,就得讓堵在關里。”
王都頭有點急了,“出去也不行,這是個死局。看起來咱占著昆侖關,其實一點用處都沒有。”
“也不算死局!”李方休擰著眉頭,指著大伙兒在地上畫出來的草圖道,“守門洞!!”
“守門洞?”眾人一怔,隨即眼前一亮。
關城的門洞倒是大伙兒都沒想到的。那城洞子進深有四五丈,卻不過一丈多寬闊,絕對是易守難攻。
“還真行!”李賀道,“有二十個人就能把城洞子封死。”
“要不?給我一伍兵,我來堵住儂人,你們先撤,興許不用都交代在這兒。”
李大魁橫了他一眼,“一伍你能頂多久?”
李賀一窘,也確實。
一伍他能頂多久啊?一刻鐘?半個時辰?
那幫儂人都是屬山耗子的,就算讓宋兵先跑半個時辰,他們也能追上。
“大賀這法子不行!”王都頭也覺不妥。“全營守城洞,先別想著回去,不能壞了咱鄧州營的名聲!”
“就這么定了!”曹滿江最后拍板。“下去把全營分成若干隊,輪著守。戰至最后一人,也不能死了還讓人戳脊梁骨!”
眾人不敢耽誤,去做戰前最后的準備,關外的潰軍和儂人眼瞅著就要到眼前了。
唯有李大魁還蹲在地上,盯著圖悶頭發愣。過了好一會兒才起身,來到曹滿江身邊。
“把上了歲數的,成了家的,都挑出來吧,我來帶。”
曹滿江木然地看了他半天,最后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沒說出一句話。
曹老二有點懵。
盡管,此時他就站在城洞子里;
盡管,身邊一個個驚慌躥進關內的宋兵撞得他東倒西歪;
盡管,身邊的同營袍澤已經把槍尾支在地上,隨時準備迎來儂軍的第一波沖擊;
盡管,李方休在耳邊聲嘶力竭地大吼著些什么。
但,他還是不太相信,戰爭就這么來了!
李方休喊的很大聲,但聽到曹老二耳朵里,卻是那么遙遠,甚至還沒有心跳聲來得清晰。
“什么都不要管,聽我的號子....”
“我喊‘威’就是進!”
“我喊‘魂’就是退!”
“我喊‘定’就是原地架槍!”
曹老二心說,你他媽就不能大點聲,老子吃奶的勁兒都用上了,才聽到點動靜。
但是,李方休根本不管曹老二的抱怨,依舊是那個蚊子動靜,依舊反反復復重復著那幾句話。
暮的
世界猛的一靜!
李方休蚊子大的動靜,猛然變的清晰,震的曹老二耳根直麻。
隨之而來的人嚎馬嘶、震天喊殺讓曹老二一個激靈,仿佛三魂七魄又回到了身體里。
這他媽真是戰場!
然后,本能地與眾位袍澤一同大吼:
啌!幾十號人整齊踏前一步!
啌!再一步
啌!!
“定!”李方休位中人墻正中,猛然換號。
“定!!”
咔!!幾十條槍尾頂在地上,發出同一個脆響。
哐!!!
還沒等曹老二反應過來,黑壓壓的,穿著破衣爛衫的儂蠻士兵已經撞到了槍頭上.。
血的顏色,槍尖刺入身體的弱響,儂人鈍刀劃過鱗甲的觸感,讓曹老二本能的一閉眼。
是的,曹老二還是閉眼了。
“魂!!”
這時,李方休的號子再一次把曹老二喚醒,隨隊大吼,后撤一步。
剛剛被大槍捅成篩子的儂兵,因大槍一抽,軟趴趴地倒了下去,隨即迅速被身后更多的儂兵所淹沒。
“魂!”
“魂!”
城洞子里曹老二就只聽得見李方休撕破喉嚨的大喊。
本能的進,或者退!
后面已經把心提到嗓子眼的軍士們,感覺全身都要虛脫了。
萬幸營中有李家三兄弟這樣的老兵,不然
不然,就算他們平時訓練的再好,與真正的殺場那也是兩個概念,這一營新丁,都不知道能不能頂住一個回合。
只過了盞茶的工夫,李賀已經在李方本身后整隊,嘴里也是大聲向兵士們重復著剛剛李方休那一套。
趁儂人攻勢一弱的當口兒,把李方休那隊人換了下來...
剛撤出城洞,曹老二就兩腿一軟,直接攤在了地上。
環顧四周,除了李方休,就沒一個人能站著。
曹老二想笑,奶奶的,原來不只我一個嚇癱了!
只不過,李方休與曹滿江的一句對話,讓曹老二生生把笑憋了回去。
“死了四個。”
曹老二下意識地開始在人堆里找了起來,他想知道,是誰沒能從城洞子里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