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淚猶如決了堤的洪水,洶涌而下,江南必須用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使自己沒有慟哭出聲,但是她急劇抽動的香肩,卻足以證明她此時此刻是有多么的悲傷,最是這無聲而泣的抽泣,每每讓人肝腸寸斷。
淚眼朦朧中,江南仿佛看到徐銳正向她走來。
可是一伸手,卻發現面前空空如也,哪有徐銳的人影?
一霎那之間,江南就感到自己的心像被什么東西撕裂,疼到無法呼吸。
淚眼朦朧中,也不知道過了有多久,直到宿舍外傳來殼殼殼的腳步聲,江南才趕緊伸手拭去臉上的淚痕,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但是敲門走進來的梁文浩卻還是發現了江南臉頰上殘留的淚痕,問道:“江南,你咋哭了?誰欺負你了?你告訴我,我替你廢了那小子!”
梁文浩說的是正義凜然,不過他也確實說得起這硬話,在南京,除了是日本人,別人無論什么人他梁大少都敢招惹,就在昨天,因為一個交際花,梁大少還跟立法院長溫宗堯的遠房侄子干了一架,至現在溫家二少還躺在醫院里。
但江南又豈會要求梁文浩替她出頭?欺負她并且奪走她愛人的是日本人,難不成梁大少還能把南京的日人人都殺了?
當下江南說:“沒有,沒有人欺負我。”
“沒人欺負你咋就哭了?”梁文浩說著,就要伸手來擦江南臉上的淚痕。
江南不著痕跡的避開了,淡然說道:“我哪有哭,就是剛才外邊起了風,我關窗戶的時候不小心讓沙子迷了眼睛。”
“這樣啊。”梁文浩舒了口氣,又說,“對了江南,你怎么還呆在宿舍里?離祝捷舞會開始可是沒剩下多少時間了,走走走,我帶你去買身合身的旗袍去,你現在身上穿的這身雖說也不錯,不過要在今晚的舞會上穿,卻還是不夠耀眼。”
說完打了個響指,梁文浩又得意的說:“江南,今天晚上我要讓你成為整個舞會最耀眼的明星,最好把上海的那個唐瑛也比下去。”
江南的那對漂亮的娥眉便立刻蹙緊了,梁文浩拿她跟唐瑛這交際花相提并論,這讓她心里感到很不舒服,她江南可不是那些成天只琢磨如何取悅男人,成天只想著如何嫁入豪門的交際花,她可是一個純粹的革命者。
不過,今天晚上的祝捷舞會她是必須得參加的。
不為了別的,就為了她的愛人,她要為徐銳報仇!
當下江南說:“文浩,不用了,舞會的禮服我已經準備好了。”
“已經準備好了?”梁文浩聞言不免有些失望,卻還是不死心,接著又說道,“那我陪你出去透透氣吧,成天悶在宿舍里,可別悶出病來。”
“不了。”江南再次婉拒,說道,“我昨天沒怎么睡,想補個覺。”
“好吧,那你好好休息。”梁文浩本質上還是個君子,當下怏怏離去。
江南關上門,插上門梢,然后倒在床上睡了一個下午,直到日暮時分,江南才終于被設定好的鬧鐘鬧醒,然后起床,坐到梳妝臺前開始梳妝打扮,出于工作需要,江南的發式每隔幾天就會去發廊里精心打理,昨天她剛好去發廊里打理過,所以稍加梳理,一個手推波浪卷發式便立刻又完美的呈現在鏡子里。
接著在娥眉上精心的描了幾筆,然后用口紅將微微有些發白的嘴唇涂成艷紅色,最后在耳垂下面綴上一對雞心耳墜,很快,鏡子里便出現了一個比花花解語、比玉玉生香的絕色大美人,看著鏡中的如花嬌靨,江南卻再次陷入莫名的悲傷。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她甚至沒來得及跟心愛的人說一聲我愛你,心愛的人就已經不在人世了,今夜的這朵狂野的烈火玫瑰,又該為準而盛放?這般的羨煞人的花容月貌,又該為誰而容?徐銳,我的愛人,你好狠心。
兩行清淚再次順著江南的臉頰滑落,凌亂了她的妝容。
不過這次,江南很快就收拾好心情,對鏡重新補好妝,然后打開衣柜,從柜子里取出一套純黑的漢服,這身漢服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料子裁剪成的,在燈光照耀下,就像是一團黑色的火焰正在幽幽燃燒。
換上漢服,江南再次站到了鏡子前。
下一霎那,江南忽然撩起漢服下擺,露出一條雪白的大腿,在雪白大腿的根部,赫然套了只精致的迷槍槍套,接著江南又打開梳妝臺抽屜,從暗格里取出一把精致的手槍,小心的裝進了槍套里,然后,將漢服恢復原狀。
最后對著鏡子轉了兩圈,確實再沒有任何異樣,江南才打開宿舍門,走了出去。
走廊外面,路燈透過立柱照射過來,將江南的臉色照得格外的明媚,宿舍樓下,開車前來接江南的梁文浩一下子就張大了嘴巴,再也無法合擾,他被此刻江南身上所流露出來的美色給驚艷到了,今夜的江南,以之前任何時候都更美麗!
江南下樓,梁文浩趕緊打開了車門,彎腰肅手,請江南上車。
上車之前,江南向著北方遙遙的看了一眼,臉上的神色堅毅又圣潔,徐銳吾愛,你雖然已經不在人世,可是我還在,我會完成你未竟的事業的,你說過,要取畑俊六狗命,那就一定要取他狗命,勿謂言之不預也,這話絕不能說過就算,必須付之行動!
今天晚上的這祝捷舞會,是梁鴻志專門為畑俊六舉辦的,舞會地點就在芳華園,這也是出于安全考慮,畢竟這里是南京,是曾經的中國的首都,誰知道有沒有潛伏的刺客?這萬一要是出點差錯,那梁鴻志可就吃不了兜著走。
既便舞會安排在芳華園,也是戒備森嚴。
甚至就連應邀前來的交際花,也要接受嚴格的身體檢查,謹防夾帶武器,當然,在這樣的場合,小日本還是要點面子的,不會讓大頭兵來對這些嬌滴滴的交際花上下其手,而是專門請個老媽子對進入芳華園的女賓進行檢查。
江南剛一下車,便立刻吸引了芳華園門口所有人的目光。
甚至就連應邀而來的那十幾個交際花也情不自禁的向江南看過來,因為今晚江南的艷色完全的壓過了她們。
不過負責檢查的老媽子卻并沒有因為江南的艷色就忘記她的職責,當江南走近芳華園大門口時,她還是堅定的站了出來,江南的一對漂亮的娥眉便立刻蹙緊,見江南皺眉,梁文浩便立刻小宇宙燃燒,上前大吼道:“什么東西,不知道這是江南小姐?”
老媽子有些為難的說:“可是老爺交待過,所有女賓都必須接受……”
不等老媽子說完,梁文浩便把她蠻橫的打斷了,怒道:“必須必須必須你個頭啊,江南要也是刺客,那這里所有人都是刺客,滾開!”
老媽子終究是梁府的下人,招架不住梁大少的威風,乖乖的讓開。
江南沖著梁文浩嫣然一笑,然后上前挎著梁文浩的臂彎輕移蓮步,走進了芳花園,此時的芳華園里,已經是名流云集,整個南京有頭有臉的漢奸幾乎全來了,還有西方各國駐南京的使節武官,或者是媒體記者,當然也有不少日軍軍官。
梁文浩挎著江南臂彎,昂首挺胸走進了芳華園,這一刻,梁大少感覺自己就是這世上最幸福的男人。
江南的出現,很快就成了所有男人關注的焦點,甚至就連那些老外也是不能例外。
不過,挎著江南臂彎的梁文浩卻成了最好的擋箭牌,有了梁大少的掩護,江南得以悠閑的坐在角落喝茶,而不必應付那些兩眼放光的男人。
江南將整個芳華園掃了一圈,卻并沒有發現畑俊六。
看來畑俊六還沒有到,不過這也正常,畑俊六畢竟是華中方面軍司令官,軍務繁忙,又怎么可能這么早就趕過來?因為在江浙一帶的上流社會,夜生活要到十點后才進入,像畑俊六這樣的大人物,姍姍來遲才能體現出他們的地位。
然后,江南就在草地邊緣看到了一個臨時豎立的廣播喇叭。
看到這廣播喇叭,江南嘴角便立刻掠過一抹不易察覺的悲涼,毫無疑問,這部廣播喇叭一定是梁鴻志專門安排的,至于它的作用么,肯定是用來接收前線的廣播的,而如果她沒有猜錯的話,接收的很可能是大梅山廣播電臺。
不過,此時的大梅山廣播臺,卻已經掌握在了小鬼子手里。
想到昔日曾被她的愛人徐銳,用來提振全民的士氣的大梅山廣播臺,此刻卻成了前線鬼子軍官向畑俊六邀功的工具,江南內心就不由得波瀾興起,直恨不得立刻上前將這廣播喇叭砸碎,不過再一轉念,江南就想到了今晚的使命,就咬牙忍下了這口氣,畑俊六,就姑且再讓你得意幾個小時吧。
江南正想得出神之時,草坪另一邊忽然響起了熱烈的掌聲。
扭頭一看,江南便看到一個身形瘦削的鬼子將領在一群鬼子軍官的簇擁下走過來,一邊走一邊還向著所有來賓揮手示意,不是畑俊六這老鬼子還有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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