訓練場上。
杜迪安以蛙臂姿勢倒立,左手的手指輕輕摩擦著地面的沙粒,雖然左手沒有知覺,但以視覺來代替左手活動造成的效果,能起到些許幫助,通過不停地摩擦沙粒這樣的細小事情,鍛煉手指的靈活度和運動的感覺,雖然效果遠不如做雕刻這類對力量精益求精的事情,但此刻鍛煉手臂耐力,手指閑著也是閑著,哪怕只有一分的效果,也值得去做。
在沒有知覺的情況下,最難的問題就是無法確定自己的手臂處于怎樣的狀態,甚至連握拳和伸手都無法感覺到,因此只能靠視覺輔助進行鍛煉。但戰斗的時候,目光盯著敵人的動作都來不及,哪有余力去留意自己的手?因此,必須將左手的活動感覺鍛煉成一種本能,才能夠發揮出作用。
像他現在,左手有時拉門,端杯,都有可能造成破壞,跟廢臂完全沒兩樣。
時間流逝。
鉛灰色的輻射云厚厚地遮住天空,光線陰沉,如今季節即將步入黑雪季,萬物蕭條,縱然是壁外的魔物,大多都回到巢穴休眠,鮮少有黑雪季出來獵食的魔物,而這個季節,也是狩獵者的捕獵高峰季,不用擔心遭遇到魔潮,容易遇見落單的捕獵者,同時也容易撞見落單的休眠魔物。
轉眼間,到了中午時分。
擴建訓練場,將石墩搬運出幾個缺口的卡奇累得滿頭熱汗,肩膀處的鋼釘隱隱作痛,他不敢做得太過劇烈,以免撕裂傷口,等累得差不多了,回頭望著空地上的杜迪安,卻見這少年依然如一尊石雕般靜止倒立,右臂微微發顫,左臂卻靜立不動。
“左撇子?耐力倒是挺好。”卡奇眼中閃過一絲欣賞,先前他在擴建訓練場時,就時不時地回頭監管杜迪安,卻發現這個少年比他想象的要自律得多,完全沒有想過偷懶,而且耐力極強,本來按照他的推測,杜迪安能堅持五個小時就算不錯了,這對高級狩獵者而言,也算是比較辛苦的事,畢竟手臂維持一個姿勢,時間越長,難度會成倍增長。
杜迪安眼中的世界也是倒立著的,看見卡奇在休息,立刻道:“抓緊時間擴建,別想偷懶!”
卡奇眉毛一挑,摩拳擦掌地道:“還有心思監管我?看來對你還是太仁慈了。”
“要說話就邊干活邊說話,這樣效率。”杜迪安冷漠道。
卡奇臉上肌肉抽了抽,冷哼一聲,轉身繼續搬運著石墩。
半個小時后,杜迪安腳尖落地,翻身站起,甩了甩酸脹的右手,向卡奇道:“回去吃飯吧,下午繼續。”說完,轉身離開了訓練場。
卡奇輕吐了口氣,擦掉額頭的熱汗,轉身飛快跟了上來。
杜迪安回到古堡客廳,望著大廳內的儒雅中年人,臉上露出幾分驚訝,道:“你是?”實際上前者早上剛來時,他就聞到了對方的氣味,猜測多半是其他財團派來的說客。
儒雅中年人看見一身熱汗回來的杜迪安,連忙從椅子上站起,笑道:“杜神使您好,在下代表格林財團而來,想要跟您談新神術售賣的事情。”
旁邊的尼古丁看見杜迪安訓練完了,吩咐女傭遞來毛巾擦汗。
杜迪安微微點頭,來到餐廳,給自己倒了杯茶,道:“新神術的話,你們開什么價?”
儒雅中年人沒想到杜迪安這么直接,不過這樣也省得他浪費一些口舌了,立刻道:“我們的價格絕對讓您滿意,按照三星中品神術的價格購買,您看如何?”
杜迪安心中微訝,以前倒是小瞧了,沒想到這格林財團跟斯科特財團一樣,家大業大,東西都沒見到就敢開出這么高的價。不過,這也側面證明了自己如今的身價,遠非當初剛越獄出來時可比。當初為了籌備十萬金幣租借巨壁通道,他不得不東奔西跑,耗費諸多心思和精力,如今坐在家里,什么都沒做,就有人找上門來送錢,而且三星中品神術的價格,至少在十萬金幣以上。
不過,他也能夠理解,畢竟自己前后總共就制作出兩道神術,一個是新式紡織機,傳奇級別,具有改革的意義,另一件又是四星上品,奠定了他的身份,絕非單純一炮而紅的運氣,有這兩道神術做保證,才給了這些財團如此強的信心。
“三星中品……”旁邊的尼古丁瞳孔極輕微地收縮了一下,雖然先前從儒雅中年人的反應中看出,杜迪安絕非普通神使,但沒想到比他想象的還高,東西都沒見到就敢給出這樣的價格,豈不是證明杜迪安的神術造詣,遠非三星神術級別?難道是大師?
若是杜迪安的年齡有三十歲左右,他或許還會這樣認為,但眼前卻是一個少年啊!
在儒雅中年人殷切的目光中,杜迪安思索片刻,緩緩搖頭道:“謝謝你們財團的好意,但這件事還是算了吧。”
“算了?”儒雅中年人一愣,沒想到自己開出這樣的價格都會被拒絕,忍不住道:“為什么?杜先生,難道您已經跟別的財團簽訂了合約?”
“沒有。”杜迪安見他不死心,便直截了當地道:“這個價格,我不能接受,順便勞煩你帶句話,我的新神術已經快要完成,可以接受提前預定,但價位是五星神術。”
“五星神術?!”儒雅中年人眼珠一瞪,差點沒咬到自己的舌頭,錯愕地看著杜迪安,道:“杜,杜先生,您沒說錯吧?”
杜迪安鄭重地道:“沒錯,五星神術價格。”
儒雅中年人這才確信自己沒有聽錯,怔了片刻,苦笑道:“杜先生,您這是何必呢,就算要拒絕,也不用這樣吧,或者您再說個價,三星上品如何?”
尼古丁心頭一跳,三星上品?這就是格林財團給出的底價?未免太看得起這個小鬼了吧?
杜迪安微微搖頭,道:“五星神術價格,少一分都不行。”
儒雅中年人看見杜迪安如此堅決的模樣,張了張嘴,無奈地苦笑一聲,心想這樣的價格,鬼才愿意購買,畢竟是年少輕狂啊!
想歸想,但這些話他卻不敢說出來,平白無故得罪別人是沒意義的,搖了搖頭,轉身告辭了。
尼古丁反應過來,忍不住多看了杜迪安兩眼,心想價格壓到這樣就差不多了,再榨也榨不出多少了。
杜迪安看見尼古丁投來示意的目光,知道他的想法,微微搖頭,表示送客。
尼古丁看了他兩眼,見他并不像假意訛詐,心中疑惑,但表面卻反應很快,將儒雅中年人送出了大廳。
等尼古丁回來后,杜迪安已經吩咐女傭將菜肴端上,準備午餐。
尼古丁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望著神色如常吃著牛排的杜迪安,忍不住道:“少爺,您是元素神殿的大師?”
杜迪安沒想到他心中揣摩半天,會得出這么個結論,失笑道:“如果是大師,我哪里還需這樣省吃儉用?”
尼古丁心想也是,不禁道:“如果不是大師的話,您為什么要拒絕格林財團,他們給出的價格已經很高了,接近二十萬金幣,這樣的機會可遇不可求,難道您的新神術已經在神殿內部讓人進行過鑒別,已經確認是五星神術?”
杜迪安微微一笑,道:“我可沒有這樣的強大關系,不過我有信心。”
“信心?”尼古丁眼睛一瞪,就憑信心?
坐在餐桌兩側的吉妮絲和老金等人聽到尼古丁的話,大吃一驚,黑疤吞咽著口水,道:“什么二十萬金幣,什么五星神術?”
卡奇在昨天購買原材時就知道杜迪安是神使,而且職位較高,但沒想到高得這么離譜,能制作出五星神術,就算不是大師,也已經非常接近了。
吉妮絲目光閃動,默默地看著杜迪安。
吃過午餐,杜迪安稍微休息一會兒,就帶著卡奇繼續回到訓練場,這一次依然是練習蛙立,不過他讓卡奇在自己的兩腳上疊加幾塊鉛板,總重量達三百斤左右,是體重的兩倍多,鍛煉的效果大大提升。
卡奇看著杜迪安如此拼命地模樣,眉毛微挑,沒說什么,繼續自己的擴建工程。
短短兩個小時后,杜迪安就感覺到右手酸痛發抖,他知道,除了自己腳上增加的重量外,主要是上午的手臂疲勞還沒有緩過來,當即咬牙堅持。
汗水順著鼻梁倒滑到眉毛中,又順著眉毛流入到頭發里,很快,積蓄多的汗水從頭發中滴落下來,落在沙地上一滴滴浸濕沙地。
時間開始變得緩慢,每一分每一秒都無比難熬,杜迪安難以再思考別的事情,將全部心思用在如何轉移注意力上面,這時候忽然感覺到左手失去知覺是一種幸福,無論右臂如何酸痛,左手依然沒有絲毫感覺,不過他知道,左手的勞損程度跟右臂是相同的,當右臂吃不消時,左手也同樣如此,若是過度勞累,反而會出現肌肉損傷。
卡奇望著杜迪安身體輕輕顫抖的樣子,知道他已經到極限了,暗暗冷笑起來。
天色漸暗,夕陽照在訓練場上,拉長兩道身影。
卡奇累得滿頭熱汗,一邊擦汗一邊回頭望去,卻見杜迪安仍在蛙立著,身體顫抖的幅度比先前稍大幾分,但依然控制著腳上的鉛板沒有傾斜掉落。
“該死的小鬼!”卡奇暗暗咬牙,目光陰沉,思索著別的高難度訓練。
片刻后,杜迪安兩腳一抖,將鉛板甩到旁邊,雙腳落地站起,大口喘息,擦拭身上的汗水,向卡奇道:“走吧,回去吃飯。”
卡奇不滿地道:“我都沒叫停,誰讓你停下的,你不是說過,訓練場上,我就是教官么?”
杜迪安微怔,偏頭看了他一眼,道:“還要繼續?”
卡奇哼了一聲,道:“當然。”
杜迪安看了他一眼,道:“行。”再次蛙立起來,讓卡奇將鉛板搭在腳上,等他搭好后,道:“你也去吧,時間還早,別停工。”
卡奇臉色微變,咬咬牙,轉身繼續搬運石墩。
等天色近乎全黑,二人依然在訓練場上較勁,其間尼古丁來叫過兩次吃飯,均被二人無視。到了晚上七點左后,卡奇忽然感覺肩膀處濕答答地,伸手一摸,頓時發現是黏黏的感覺,散發著腥味,雖然光線漆黑,看不見顏色,但他立刻知道,是自己肩胛骨傷口處崩裂出的血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