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排飄出小河,融入了大河,牛有道收了竹篙,任由竹排隨波逐流,去向想必東郭浩然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沒理由騙自己,倒不用多疑。
坐在竹排上,用柴刀片出了一些小竹條,扯了點事先準備的枯柴,摸出火折子在那扁平的大石頭上生了一小堆火,將小竹條進行著烘烤,烤出汗青,直到烤的韌性足夠了,又將小竹條截斷成了小段。從懷里扯出了之前在村里準備的麻線,用手繃了繃,確認了結實程度應該足夠,遂將小段竹條分節點綁在了麻線上,綁的位置在竹條中間點上。
又從懷里扯出一根麥稈,截成小小段,將韌性十足的小竹條卯彎,小段麥稈將繃在一起的小竹條兩頭給套住了,讓小竹條無法彈開。手到破衣洞里一陣掏,摸出了一小把麥粒,這是他在村里泥地里一粒粒扒拉出來的,估計是匪兵搶糧時灑落的。捻一粒麥粒塞進了繃住小竹條兩頭的麥稈孔眼中,如此作為,在一根麻線上連做了十幾個簡易機關。
隨后麻線入水,一頭拴在了竹排上,剩下的就聽天由命了,牛有道也不管了,一截竹筒從河里取了水,慢慢咽入口中捂熱再咽下肚子,坐在竹排上烤著火,欣賞著河道兩岸的風景,眼神中明顯有著對這個世界的好奇。
也不知過了多久,突然感覺坐下竹排有點動靜,似乎有什么東西在水下拽動,神色一喜。動靜不斷傳來,他卻坐那沒動,沒等多久動靜就消停了。
竹排后面拉起麻線往回收,很快便見水中拖出了一只兩三斤重的魚。兩邊魚鰓已經被彈開的竹條給撐開了,才一會兒工夫這條魚就已經半死不活了。別小看這小小而又簡單的捕魚機關,魚鰓乃是魚在水下的呼吸系統,呼吸產生了障礙,就算是在水下生活的魚也得被水給淹死。這竹條有彈性,魚一下兩下也掙不脫,加之缺氧在水下很快就沒了力氣,一旦中了就很難跑掉,魚鉤釣上的魚反而能在水下較勁許久。
當然,這小機關也有缺陷,大魚難搞到。
沒辦法,村里條件有限,沒有食物給他攜帶,他只能因地制宜隨便拾點東西湊合一下,一路上總得想辦法果腹吧。
將魚摘下一扔,又重新繃上小段麥稈裝上誘餌再次放入水中。其他麥粒已經泡漲,他估摸著誘魚幾率已經大大增加。
撿起半死不活的魚,摸出匕首將魚開膛剝腹在河里稍作清洗,重新點上火,棒棒將魚一串,就在那自得其樂地烤了起來。既然能抓到魚,看來這邊的生態環境還不錯,他準備吃喝拉撒就在這竹排上了,聽說這邊兵荒馬亂的,估計還是呆在竹排上安全點。
魚剛烤熟,燙著雙手吹噓的牛有道還沒啃上幾口,竹排下面又有了拉扯的動靜,牛有道樂了。
與此同時,遠處岸上,一輛馬車正在顛簸狂奔,后面一隊人馬疾馳追著。很快追上,兩邊沖過的騎兵揚起弓弩朝著馬車內一陣亂射,慘叫聲傳出,馬車也迅速被控停。
竹排經過時,慢慢啃著烤魚的牛有道親眼目睹士兵從馬車內掀落幾具尸體,有一人似乎沒死,正跪地求饒,一將拍馬靠近,手中槍一槍刺出,將跪地之人刺倒。
光天化日之下如此行兇,對經歷過另一個世道的牛有道來說,有點過分,最重要的是之前村莊的見聞,令他對這群官兵先入為主,沒什么好感,卻也只能是冷眼旁觀。
拔回槍的將領也注意到了牛有道,稀奇,竹排上烤魚?
牛有道也發現這群官兵注意到了自己,遂假裝良民,忙自己的,從竹排后面拽上麻線,又收了一條魚上來。
那將領眼中露出饒有興趣神色,對一旁手下道:“隆冬季節,破爛寒衣,卻有辦法果腹,這少年看著機靈,稍作訓練也許是個好苗子。”說話是個女人聲音。
下屬會意,這是要將那少年抓來當兵,當即朝竹排上的牛有道吶喊:“那少年郎,快些靠岸,有話問你。”想騙過來。
牛有道哪敢靠岸,當做沒聽見,衣服上隨便擦了下手,拔了插竹排上的烤魚,繼續埋頭吃自己的,有裝聾子的味道。
哚!一支箭羽釘在了竹排上顫微微,就在牛有道身邊,差點嚇牛有道一跳,這要是射偏一點還得了?
怒眼抬頭看去,結果發現正是之前提槍殺人之將。
對方坐在馬背,持弓指來,喊道:“少年郎,過來!”
聲音清脆明亮,還算好聽,牛有道才知這是個女將,只因風塵仆仆穿著戰甲看不出雌雄,頓時怒了,朝對方比出一根中指,另大聲送出兩字:“賤人!”
女將雖沒看出他比出的中指是什么意思,但從對方的咒罵中也能判斷出這手勢絕對不是夸她,一普通小民敢正面罵官兵,膽子不小,有那么點意思,冷笑了一聲。
她手下立刻有十幾人張弓拉箭,對準了這邊。
“我去!”牛有道怪叫一聲,怎么忘了對方有弓箭,早知不該罵人惹怒對方,一個翻身,噗通鉆進了冰冷的河水中。
一連串哚哚聲,十幾支箭羽釘在了牛有道剛才坐的位置,火光跳起,石板上燃燒的柴火被箭矢射的翻飛。
女將“咦”了聲,眼中愈發露出欣賞神色,發現這少年郎不簡單,反應速度夠快,一般人怕是已經嚇的不知所措,這少年的第一反應卻是預先規避危險,確認了的確是個好苗子,更加激起了她將之收于麾下的興趣。
她抬手止住了搭箭欲再射的手下,一臉戲謔地看著,率隊跟著飄流的竹排并行。
水下伸手攀了竹排邊緣,冒頭一看,牛有道才發現竹排上堆積的一堆干柴已經被火給點燃,趕緊揮臂潑水,將剛燃起的火苗給澆滅了,若竹排被燒毀了的話,沒有載具憑他目前的身板怕是沒辦法將尸體帶去上清宗。
見對方人馬不疾不徐地在岸上隨行,擺明盯上了他,牛有道攀著竹排,腳下劃水,拉著竹排往另一邊的岸旁靠。
女將隨手從箭壺里抽出支箭,搭弓拉弦,嗖一箭射出。
牛有道回頭跟著閃過的箭影看去,只見箭矢插在了對岸一顆歪脖子樹干上顫動,嘴角不禁抽搐,起碼六七十米寬的河道,能輕易射中對岸一顆不算大的樹,對方什么意思太明顯了,這是在炫箭技,在警告他,敢從對岸上岸,她就能一箭放翻他,別想跑。
牛有道的確有這念頭,實在不行就給東郭浩然來個水葬,他溜上對岸跑人算了,不是他無情,而是水里太冷了,泡久了非丟小命不可。
女將嘴角帶著戲謔笑意,一副看你能在水里泡多久的樣子,領著人馬壓著騎行速度,盯死了牛有道。而且還讓人馬拉在河岸開了長線,長距離盯守著河段,防止他潛水鉆遠了逃跑。
硬抗了一陣,牛有道牙關凍的開始哆嗦,終于忍不住了,大喊道:“那位將軍,小人跟你無冤無仇,何故以死相逼?”
女將回道:“無冤無仇?剛才賤人罵誰?”
“……”牛有道無語一陣,又喊道:“您大人不記小人過行不行?”
女將干脆道:“不行!”
牛有道:“究竟怎樣才肯放過?”
女將:“很簡單,來我麾下效命贖罪,做我的兵!”
如此刁蠻,去了還不被你折磨死?牛有道腹誹不已,他也不敢相信對方,相當懷疑對方是想把他騙上去收拾。既然對方不講道理,他也沒什么好客氣的,大聲回道:“當你的兵沒興趣,當你的男人怎樣?”
女將冷笑道:“毛沒長齊的東西,還敢嘴硬,看你能泡多久!”一根箭搭上弓,做欲射狀。
牛有道猛吸一口氣,鉆進了水里,抓著竹排下面編扎的藤,躲在竹排下面潛行。
然等了一會兒不見動靜,遂再次悄悄冒頭,結果一冒頭,對方又作勢拉弓,再次將其逼入了水中。
反復幾次后,牛有道算是明白了,對方在耍他,可他還不敢不躲,萬一對方真的射他怎么辦?他現在有點懷疑東郭浩然的話,不是說那護身符能護他一路平安么,怎么不見有效果。
他不得不溜到了堆積干柴的位置躲避,干柴下面是東郭浩然的遺體,現在也顧不上會不會惹得箭矢傷及無辜。
幸好天無絕人之路,正在他想辦法脫身的時候,前方河岸出現了復雜地形,馬匹難以再靠近河邊行走,河流開始蜿蜒改向,遠處出現了巍巍山影,河流似乎要流經山岳地段,流速似乎也加快了不少。
一名部從拍馬到了女將身邊嘀嘀咕咕了一陣,女將眺望了一下前方的地形,略沉默之后,摸出了一面牌子,系在了箭上,上弓嗖的一箭射出,釘在了竹排上,隨后大聲喊道:“小子,聽好了,今天看你陪本將軍玩的高興的份上,給你指條明路!外面兵荒馬亂,世道艱難,若是想通了,可持銘牌來廣義郡找官府,自會找到我,別的不敢保證,保你吃飽穿暖卻沒問題,說不定還能奔個前程,別不識好歹!”說罷撥轉馬匹,領著一行人馬折返,疾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