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園林回到自己院子,天色半暗,華燈初上。
下人在餐案前來回擺放,邵柳兒坐在了桌旁,不疾不徐用餐,暫時未急著看樹葉上的內容,不敢露出端倪。
眉宇間略顯憂慮,心思也的確有些煩亂,倒不是因為見不到情郎,而是家里最近的確發生了太多的事情,二娘和兩個哥哥被人在刺史府內下毒謀害,大哥又被關進了地牢。
事發后,精神不振的父親來看過她,下人是不敢告訴她的,是邵登云親口告訴她的。
盡管邵登云沒說具體原因,可她知道大哥一貫和阮氏母子不和,大哥在這個時候被抓,她心里有猜測,但是不敢深想,想想都害怕。
地牢那邊,她想去看看大哥,但是不讓她進去,大哥府中的管家邵三省說大哥不想見她,只說沒事,讓她自己顧好自己,不用擔心大哥。
餐后,讓人在書房點了燈,獨自坐在了書房內,取出了書頁夾層中的樹葉,研讀。
每天的這個時候本是美好的時候,然這次看過葉子上的內容后,邵柳兒卻是坐不住了,驀然站了起來,焦慮徘徊在書房內。
譚耀顯說他要走了,要離開北州,想見她最后一面,怎么辦?這讓她如何舍得!
她想不顧一切跑出家去相見,然而家里將她看的死死的,根本不會讓她出去,伺候她的七八個下人個個都是盯著她的,都是大哥派來的人,她根本沒辦法脫身。
硬闖出去嗎?也闖不出去,家里的護衛不是擺設!
何況家里這個時候,她也不宜大吵大鬧。
去求大哥嗎?大哥在牢內不見自己,不知是不是怕她問二娘他們的死因。
想起二娘他們的死因,徘徊在窗臺前的邵柳兒愣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
次日清晨,陽光照射庭院,晨起到外面看書的譚耀顯回來了。
院門一關,匆匆入內,陸圣中早已在堂內等著他,見面立問:“怎么樣?”
譚耀顯點了點頭,坐在桌旁取出了書頁夾層中的葉子,欣喜道:“有回復了。”
陸圣中:“好!快看看怎么說。”
譚耀顯捧了葉子仔細譯讀上面的內容,省去了那些思念的情話沒暴露給陸圣中,“柳兒問為什么要走,她說她出不來,身邊的丫鬟都是她大哥派來盯著她的,呃…”后面的內容為之語結。
陸圣中詫異:“就這些?完了嗎?”
譚耀顯搖了搖頭,吱吱嗚嗚。
陸圣中急了,“譚兄,莫非覺得我不可信?”
聽他這樣說,譚耀顯擺了擺手,尷尬道:“柳兒說,說是只要能擺平身邊的下人,她就有辦法偷出刺史府,讓我…讓我想辦法弄點蒙汗藥給她。”
“……”陸圣中無語,旋即哈哈大笑,發現這位邵小姐還真是個妙人,居然想對身邊人下藥,看來自己的策略奏效了,以離開北州見最后一面為要挾果然讓那位大小姐急了,連這辦法都想出來了。
若是這個邵小姐真的有辦法自己跑出來,那倒是省了自己不少事。他也沒想到邵柳兒居然如此配合,連辦法都幫她想好了,看來朝譚耀顯這個方向來摸排還真被自己誤打誤撞給撞對了。
拍了拍譚耀顯的肩膀,感嘆道:“譚兄好福氣啊,看得出來,邵小姐是真的喜歡你。”
譚耀顯是既感動,又惶恐,“蒙汗藥,這,我到哪去弄這東西?”
陸圣中拍了拍胸脯,“譚兄乃謙謙君子,豈能干這種下作事,這惡人讓我來做便可。”
譚耀顯緊張:“這…這合適嗎?”
陸圣中反問:“莫非譚兄不想見邵小姐?邵小姐對你一往情深,為你不惜如此,你還想誤她到幾時?你若拒絕,讓她情何以堪?呵呵,你是謙謙君子,莫非邵小姐就是小人不成?”
“不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譚耀顯忙擺手,他這種不諳世事的書生,哪能是陸圣中的對手,被一兩句話就逼到了墻角,把心一橫,硬著頭皮問:“就算李兄能弄來,又如何送進去?”
陸圣中詭笑道:“既有聯系渠道,自能送進去,此事也包在我身上。”
譚耀顯又是一臉感動,“李兄如此待我,譚某實在是無以為報!”
陸圣中一臉肅然,“君子之交淡如水,談什么報不報?譚兄為人我欣賞,我也愿意成人之美,不過譚兄將來可不能忘了我這個大媒人,你和邵小姐的喜酒可少不得我一杯。”
譚耀顯羞赧,被說的他也有幾分遐想了,期盼能與邵柳兒共度此生。
“好了譚兄,有些事情還需向邵小姐問清楚,不能馬虎……”陸圣中又繼續在那唆使。
他很清楚,不管事情能不能成,邵柳兒想要以這種方式跑出刺史府,只有一次機會,一旦失敗,是不可能再有第二次機會的。他有點擔心邵柳兒能不能成,還是決定問清情況,幫邵柳兒仔細謀劃一下。
交代了譚耀顯該問什么后,說幫就幫,陸圣中離開了譚家,幫邵柳兒準備要用的東西去了。
刺史府內外,里應外合,連續兩天溝通明白了情況后,陸圣中弄來了一些銀箔卷成的小針,里面卷了邵柳兒要用的東西,插進了譚耀顯準備的葉子葉柄中。
這次準備了不少的葉子,否則藥量不夠,而邵柳兒這次也要撈不少的葉子……
書房內,燭光下,邵柳兒將一枚枚銀箔攤開,倒出里面的粉末。
撈了三天的葉子,積少成多,終于聚集了一小包粉末。
出了書房,又招了丫鬟來,說明天準備讓人出去買點東西之類的。
丫鬟問想買什么,邵柳兒說還沒想好,讓丫鬟先去找管事要允出牌子,等到明天想好了隨時可以出去買。
刺史府自有規矩,下人不得隨意進出,出去要上報經過允許……
次日上午,邵柳兒特意讓人弄了一鍋湯來,后來又嫌搞多了,借口哥哥不讓浪費東西,把身邊的下人全招來了一起食用。
不多久,下人們便在堂內倒下一片。
這真是日防夜防家賊難防!
邵柳兒迅速喬裝打扮成下人,打扮成了男人模樣,面容化妝的有些黑,掩蓋了嬌嫩和秀氣,直接離開了自己的院子,來到了刺史府側門,出示了管事的允出牌子。
下人一般不允許從正門進出,大多只能在側門進出,門口也有檢查的人。
盡管邵柳兒的樣子看著似乎有些陌生,但是刺史府下人眾多,一般門衛也認不完,何況下人出門也不算多大的事,加之對方手上有允出的牌子,門衛檢查了一下牌子沒問題,就將邵柳兒放了出去。
心弦緊繃的邵柳兒走出幾條街道后,方重重松了口氣,她也緊張,幸好有驚無險。
也得虧她很熟悉刺史府的情況,能應對自如。
來到約好的巷口,一輛馬車等著她,核實后,邵柳兒鉆進了馬車。
馬車即刻離開,第一時間出了城。
城外的一座林蔭小農院門口,馬車停下。
邵柳兒從馬車內跳出,懷著激動的心情推開了小農院的柴扉,見到了一名農夫打扮的男子站在小院,她一眼便認出了是譚耀顯。
聽到馬車動靜的譚耀顯已經在緊盯門口,見到推門而出下人打扮的人,他也一眼認出了就是邵柳兒,瞬間激動的情難自禁。
邵柳兒已經快步飛奔而來,許久的思念在這一刻化作了投入懷抱。
譚耀顯亦激動地張開雙臂抱住了她。
兩人緊緊相擁在一起,似乎恨不得融為一體才好。
也同時心跳加速,相擁無言。
以前只牽過手,這種抱在一起的情形只敢想想,懼于道德約束,卻都不敢僭越過那條線。
第一次和男人這樣抱在一起,聞著男人身上的氣息,邵柳兒有些意亂情迷。
抱著懷里嬌柔的體軀,聞著邵柳兒身上的女性氣息,譚耀顯也同樣意亂情迷。
最終還是邵柳兒抬頭問他,“為何要離開?”
這也是她這次不顧一切出來的原因。
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譚耀顯牽了她的手入內,進屋關了門。
“為何要離開?”進屋后,邵柳兒再次發問。
譚耀顯猶豫再三,痛苦搖頭道:“柳兒,我也不想離開你,但北州府城我是真的沒辦法立足了,書堂將我辭退,城中也沒人敢聘用我,我的家境你知道的…”
邵柳兒瞪大了眼睛,問:“是不是我家里的原因?”
譚耀顯低頭不說話。
這番話,按照陸圣中的吩咐本不該在這個時候說的。
按陸圣中的意思,先生米煮成了熟飯,再說出這艱難處境,有更大把握帶邵柳兒離開。
對陸圣中來說,若是邵柳兒不配合的話,想帶個大活人離開北州很困難。一旦邵家發現邵柳兒不見了,必然四處尋找,他是將邵柳兒給抱走還是給扛走?綁一個大活人離開北州太顯眼了,越發增加脫身的難度,北州可是邵家的地盤。
不過他也準備好了退路,萬一邵柳兒不配合的話,要么將邵柳兒藏在秘地,等牛有道派人來接應。
然而事到臨頭,明明已經吩咐的妥妥的譚耀顯卻干不出那種齷齪事。
“你為什么不早告訴我?”邵柳兒眼眶紅了,抬雙手捧了他的臉,熱淚盈眶道:“譚郎,對不起,是我害了你。”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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