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山鳴也沒有在這帳篷內久留,當著眾人的面給那五萬將士要了個交代后,便讓羅大安推轉了輪椅走了,對于身后的哭泣聲并無任何反應。
不是他冷血無情,而是他戎馬一生類似的事情早已習慣了,許多事情放在了心里,不再喜形于色。
他能理解孫高天為何而哭。
能讓一群殺人如麻的漢子痛哭的地方只有戰場。
到了張虎的中軍大帳內,輪椅習慣性的到了懸掛的地圖前,蒙山鳴盯著地圖問了聲,“江下縣那邊準備的怎么樣了?咳咳…”
張虎道:“人馬已經出發了,晝潛夜行…”話說一半,目光瞥了下蒙山鳴咳嗽時捂嘴松開的手,頓時觸目驚心,見到了蒙山鳴掌心的一抹嫣紅,咳血了!
張虎頓時大驚失色,搶步過去,“大帥,您怎么了?”
蒙山鳴本想隱瞞,誰知還是被發現了,宮臨策等人上前一看,亦大吃一驚。
戰事到了這個地步,這老家伙可不能出事啊!
宮臨策有些慌了,親自出手為蒙山鳴查探病情。
蒙山鳴嘆道:“沒什么事的。”
哪能沒事,他這把年紀,這些日子幾乎就沒怎么合過眼,為了布置這場戰事真正是嘔心瀝血,身體快熬垮了。
為其檢查過后,宮臨策迅速摸出靈丹強迫其服下了,沉聲道:“蒙帥,你疲勞過度,不能再熬了,必須休息了。”揮手招了人來,強迫蒙山鳴去休息。
蒙山鳴擺手,示意稍等,臨走前對張虎再三交代道:“只許敗,不許勝!”
張虎一臉擔憂,連連點頭道:“明白的,大帥,去休息吧,這里我會安排好的。”
蒙山鳴握住他的一只手拍了拍,“為免動搖軍心,不要外傳!”
張虎點頭,明白他指的是自己咳血的事。
蒙山鳴隨后被送去了另一個帳篷,宮臨策派了得力弟子為蒙山鳴施法調理氣息,甚至點了蒙山鳴的穴位,強行讓蒙山鳴快速進入了休息狀態。
從蒙山鳴休息的帳篷內鉆出來后,張虎請教宮臨策,“宮掌門,大帥沒事吧?”
“沒什么大問題,年紀大了,太過操勞,疲憊過度,是我疏忽了。你放心吧,有我們幫助調理,再好好休息一陣,應該不會有事。”宮臨策嘆了聲,回頭又問:“宋國江防人馬正朝這邊來,這里交給你指揮,不會有失吧?”
張虎:“定然有失!”
宮臨策猛然回頭,一邊眉頭挑了起來,冷冷道:“你在跟本宮開玩笑嗎?”
張虎:“沒有開玩笑,剛才大帥的話你也聽到了,只許敗,不許勝!”
宮臨策怔了一下,稍一琢磨,剛才蒙山鳴的確是說了這話,被蒙山鳴的病情一攪和,思路一時間沒對上,遲疑道:“也就是說,蒙帥另有計劃?”
張虎點頭。
宮臨策:“不妨詳細道來。”
張虎搖頭:“不能說,將下令,士執行便可,不需要鬧得人盡皆知。”
宮臨策淡淡哼了聲,“怎么,連我也不信任么?難道我還會泄密不成?”
張虎:“這不是信不信任的問題,幾十萬人馬的性命,能去押個‘信任’二字嗎?戰場上的軍機,皆是絕密,軍令無法約束的人一律隱瞞!”
宮臨策神情略有不滿,但也沒有勉強,張虎不說,他現在也不敢把張虎給怎么樣。
空山新雨后,一座山頭略顯霧蒙蒙,可遠眺東域江流向。
牛有道接了管芳儀遞來的公孫布所傳遞的消息,看過后,微微一笑,“蒙山鳴不愧是蒙山鳴,宋國江防果然還是沒能擋住他,就這么一舉攻破了。之前遲遲按兵不動,連我都為他著急上了。”
之前他的確有些著急了,因為知道大軍的糧食有限,他甚至已經在安排人探對岸修士的情況,想從對岸的修士下手,看能不能搞定一些人,偷偷放燕軍過江。誰想蒙山鳴自己就搞定了,根本不用他麻煩。
至于消息上的傷亡情況,他也只是看到了個大概的數字,對戰事的慘烈狀況并無太多感觸,只有捷報的欣喜。
他對這方面不懂,又沒親眼看到,也確確實實沒什么慘烈感觸。
管芳儀也僅僅是嘆了聲,“大軍廝殺,人命如草芥,一代名將…一將功成萬骨枯啊!”
“大人,援軍來了。”
戰敗而退的壺口守軍正在山林中休息,一臉頹廢的徐來平坐在一塊石頭上低垂個頭,四周將士的士氣皆萎靡不振。
一騎飛奔而來,欣喜報上喜訊。
遠處動靜也傳來了,徐來平緩緩抬頭向前路看去,不一會兒,看到一支浩浩蕩蕩的人馬。
隊伍前方,數十騎快馬加鞭而來,到了這邊勒停。
為首之人正是清渠駐軍主將廖南青,坐在馬背對半山腰的徐來平大聲道:“徐兄。”
徐來平下了山,來到馬前痛苦搖頭,“壺口防線失守,徐某萬死難辭其咎,日后京中家小,還望廖兄代為照拂。”
廖南青跳下馬來,把了他胳膊,“徐兄不必如此喪氣,總督大人有令,命你我合兵,務必趕在徐景月部渡江前奪回壺口防線,此正是戴罪立功的時候,當趕緊振作起來。只要能奪回壺口防線,徐兄最多被貶級,家小依然能照顧,又何須托付給別人。”
現在也不是啰嗦的時候,徐來平也不能怠戰,只能是重新打起精神來。
雙方人馬碰頭,再次急行軍向壺口防線,徐來平可謂卷土重來。
宋國深入燕國腹地的大軍依然在直奔燕京,依然是一路勢如破竹,各地州府小部人馬的零星騷擾如同撓癢癢一般,根本無法擋住宋軍的攻勢。
大軍前行,道路旁,羅照已經跳下了馬,雙手扶在馬鞍上低個頭,整個人似乎在瑟瑟發抖,一襲罩身的白色披風在抖動著,雙手指節捏的發白。
一旁幾人輪流查看宋國江防那邊發來的戰報,壺口防線被燕軍一舉攻破!
在場諸人一個個臉色都很難看。
之前收到戰報,說壺口防線后面的糧倉突然出現大量燕軍襲擊,羅照就料定不可能出現真正數量上的大量燕軍,讓那邊謹防中計,緊急傳了應對之策回去。
誰知,估計這邊傳回的消息還在路上,壺口防線被攻破的消息就已經到了。
“我江防什么時候成了紙糊的,怎會一捅就破?烏群烈,你這個蠢貨,該死!”羅照忽一拳砸在了馬鞍上,驚的馬匹旁退嘶鳴。
馬匹退開了,羅照雙手捂面向天,松開雙手后用力搖了搖頭,面露猙獰道:“蒙山鳴老匹夫!”
他不敢相信,真不敢相信防線那么快就能被蒙山鳴給攻破,連給他攻到燕京的時間都沒爭取到,他真希望這消息是假的,可他知道,不可能是假的。
蘇元白抖了抖手上戰報,寒著臉道:“根據戰報上所言,兩三個時辰就攻破了江防,這怎么可能?”
東應來亦道:“江防后方偷襲的燕軍人馬是怎么過的江?沿江的修士構建有交叉巡邏,這么多人馬過江,修士不可能發現不了,難道是誰被收買了放入了不成?”
文悠皺眉道:“江防那邊自己都糊里糊涂,至今沒搞明白敵軍是怎么偷渡過去的。”
羅照無力搖頭道:“蒙山鳴那幾日的按兵不動,估計就是在暗地里作怪,為渡江做先期準備。”
對此他也只能是判斷個大概,卻不知蒙山鳴在上察天時等候大雨來到,下察地利選定了滾龍峽,中選勇士不惜性命強渡滾龍峽,集中了諸般因素后才一舉攻破壺口防線。
看似一舉得手的戰事背后,這邊不知蒙山鳴投入了多大的心血,誰又能想到蒙山鳴居然在江水暴漲、水流湍急最不可能渡江的時候強渡天險?
常飛道:“大都督,事已至此,朝堂那邊怕是要震動,怕是又要催促回援。”
羅照:“回援就剛好中了蒙山鳴的奸計,讓他趁機給燕京解了圍,再說了,我大軍已離東域江這么遠了,現在回去也來不及了。金爵那王八蛋可惡,如今我等只能是和蒙山鳴搶時間,先誘得韓國出兵,令燕國滅國在即,燕國三大派惶恐之下才能不惜代價逼蒙山鳴回援。烏群烈呀烏群烈,你竟連這點時間也未給我爭取到!”
恨恨以拳擊掌一下,“江防防線,一點被攻破,便已全線松動,烏群烈那蠢貨居然還在采取添油戰術堵漏,小部交戰他是蒙山鳴那老賊的對手嗎?糊涂!當以重兵剿滅才是!”
文悠嘆道:“這其實也不能怪他,未得上命,烏群烈怎敢松開防線,這是掉腦袋的事情,他擔不起那么大的責任!”
羅照:“立刻傳訊給烏群烈,告訴他,防線即破,便不用再守,燕軍其他人馬渡江便渡江,他只需集結重兵,以強壓弱,以絕對的實力逐一消滅敵方人馬便可。若是消滅不干凈也不用怕,能消滅多少算多少,蒙山鳴糧草不足,已是強弩之末,只需咬在蒙山鳴身后虛虛實實,不給他獲取糧草的機會,很快便能耗死他!”
文悠記下后迅速離去,將這重大戰略部署緊急傳給烏群烈。
“唉!”羅照忽仰天嘆了聲,自言自語道:“蒙山鳴若想在宋國境內有所作為,就必然要消滅我江防主力人馬,否則一旦被江防主力人馬咬上,燕軍的糧草情況根本經不起折騰。但愿吧!但愿烏群烈不要再犯糊涂了,否則蒙山鳴反過來扼守江防,我大軍怕是想回都回不去了,燕軍糧草不濟的困境怕是又要落在我軍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