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叔歡兒深吸了一口氣,“我要見陛下!”
守將略怔,隨后提醒道:“公主要見陛下待散朝后再說,現正早朝議事,不宜打擾!”
太叔歡兒:“去通報!”
守將看她沐雨而來的樣子,猶豫了一番,隨后左右招手,讓人先攔住了她,自己則快步跑上了臺階。
稍候,殿門前的一名太監急匆匆跑了下來,當面與太叔歡兒溝通了一下,之后又迅速跑回。
那太監挨著門框邊邊側身進了朝堂,不敢驚擾殿內聚集的眾大臣議事,繞著殿內墻角邊邊而行,到了御座下面一側的柱子旁,借著大柱子的遮掩,對著上面躬了躬身。
晉皇太叔雄正在寶座上聽政,一旁束手而立的大內總管陶略瞥了眼后,知道來到的太監肯定是有急事,否則不會輕易來打擾,遂慢慢挪步離開了寶座旁,輕悄悄下了臺階。
走到柱子旁后,低聲問道:“何事?”
那太監低聲回,“七公主來了,正在外面淋著雨,要求見陛下。”
陶略低沉聲道:“胡鬧,朝堂是處理國事的地方。去告訴公主,正早朝,讓她請回,有什么事讓散朝后再說。”
那太監道:“小的也勸了,可七公主說了,她就要現在見,不讓她見的話,她便死在外面,說是咱們逼死了她!”
“嘶…”陶略略驚,也有些猶豫了,這要是把人給逼得自殺了可不好,出了那樣的事,那位主還真有可能做的出來,這真要死了的話,可不是他們逼不逼死的事,傳出去都要認為是皇帝陛下那樣對女兒把女兒給逼死了。
他深知,皇帝將七公主視若掌上明珠,十分疼愛,出現那樣的事情皇帝也不愿看到,可陛下是一國之君,有些事情不得不去做!
事發后,皇帝也十分心疼,但皇帝不會讓人看見而已,皇帝甚至不敢去見女兒!
略思索后,摁手示意他稍等,之后轉身離開了大柱子的掩飾,不疾不徐再登步到了寶座旁,俯身,在太叔雄耳邊嘀咕道:“陛下,七公主來了,正在殿外淋著雨,要求見陛下!”
太叔雄猛然舉目看向了殿外,看不到殿外高高臺階下的女兒,但知道外面正下著雨,臉頰反復繃了繃后,偏頭低聲道:“不懂規矩嗎?讓她回去!就說孤王散朝后再見她。”
陶略:“陛下,七公主說了,現在若不見,她便…便死!”
太叔雄雙手驟然抓緊了兩側扶手,指節緊繃,緊盯著朝堂之外那陰沉沉的天空。
朝堂上朗朗說話的聲音不知什么時候停下了,朝臣們盡管都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但都看出了陛下有事,一個個盯著他的反應,肚子里皆暗自揣摩著。
良久后,太叔雄徐徐道:“讓她進來吧!”
陶略立刻轉身,對藏身在大柱子后面的太監揮手示意了一下。
那太監迅速挨著殿內墻邊邊跑了出去,出殿后見公主還在雨中站著,急忙跑下,揮手讓阻攔者讓開,情急之下腳下雨水一滑,直接摔出一聲“哎喲”差點滾下了高高臺階。
幸虧邊上一站立的將士緊急俯身扯了他一把,否則這么高滾下去,還不得摔個頭破血流。
站起來后又不管不顧地快跑下去,一側一路站班值守的將士都不時小心伸手,生怕他又摔到了,能出入朝堂通話、能隨時和大內總管陶略說上話的太監在宮中的地位可不低。
可也正因為地位不低,對宮里的事知道的頗多,才知道陛下對這個女兒有多愧疚,皇帝上心的人,他焉能不表現的上心?
“讓開,讓開,都讓開,陛下有旨,宣七公主進殿!”跑下臺階的太監左右揮手,擯退了橫欄的守軍,又到太叔歡兒跟前連連點頭哈腰道:“七公主,陛下宣您進殿。”
守軍退開到了兩旁,太叔歡兒再次深吸一口氣,邁步前行,登上了玉階。
“七公主,您小心,雨天臺階滑的很。”太監呵護了一聲,一臉心疼模樣地伸手扶了太叔歡兒的一只胳膊肘,另一手拎了袖子舉起,幫她逆風擋雨。
朝堂大殿內鴉雀無聲,一片死寂,落針可聞,見太叔雄和陶略都緊盯著殿外,他們也回頭看向了殿外,估計是有什么人要來。
稍候,兩個人步步升高出現在了眾人的視線中。
登上玉階,到了大殿屋檐下的太叔歡兒一揮手,將攙扶的太監撇開到了一旁。
那太監惶恐退開,然站在堂內的陶略卻看到了他擋雨攙扶侍奉的樣子,暗暗點頭,覺得在陛下面前做得好,是個用心且有心的,這孫子可堪用!
廣場邊緣的月門旁,遠遠看著的蘭貴妃,看到女兒進殿了,緊張到手揪住了胸口衣裳……
待太叔歡兒邁過門檻進了大殿,一步一個水印走來,眾臣才紛紛看清了這渾身濕漉漉的女人是誰。
七公主來了?眾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個個不吭聲,目光時而看看太叔雄,又時而看看步步遺留水印的太叔歡兒,心中嘆息者頗多。
太叔歡兒的出現,甚至讓不少朝臣心中羞愧,某種程度上,太叔歡兒的犧牲付出,也是為了能讓這幫男人繼續屹立在這朝堂上,或者說能更好的站在這里。
高高在上的太叔雄面無表情,可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這一刻的視線似乎十分清晰,似乎能看清女兒臉頰上滑下的水滴在下巴上一滴滴的滴落,也清瘦了許多。
女兒這孤零零、濕漉漉落湯雞似的黯然走來的樣子,令他雙手再次緊抓了兩側扶手,心痛,心痛的無法呼吸!
他依稀記得女兒小時候賴在他懷中扯著他的胡須,說做了個噩夢,夢到了壞嬤嬤在罵她。
他哈哈大笑,抱著她說,不用怕,只要孤王在,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孤王的歡兒!
此刻他意識到了,他食言了,而且…
近前停步,太叔歡兒半蹲行禮,“女兒參見父皇!”
太叔雄喉結聳動,咽了咽口水,潤了潤發干的嗓子,才威嚴道:“免禮!”
誰知他一聲免禮后,太叔歡兒反而噗通跪下了,行了更大的禮,大聲道:“女兒冤枉,請父皇為女兒伸冤!”
她還是頭回擅闖朝堂,從小就被告誡,這地方不是她們能來的地方,可她今天來了。
之前母親逼她來的時候,她還害怕,之前登上臺階的時候她也正緊張害怕著,可進來見到這個高高在上的男人后,心中忽涌起了恨意,不怕了,一點都不怕了,從未這么清醒過,發出的聲音大而干脆利落!
冤枉?伸冤?眾臣面面相覷,難道要提西屏關之事?
這事,大家在朝堂上都刻意回避,沒人提及,此時眾人越發靜悄悄不敢吭聲了。
高坐在上的太叔雄也怕了,頭回在這女兒面前感到有些害怕,被逼得有些不知該如何接話的好。
他有點后悔了,后悔不該心軟之下讓女兒進來,可女兒這種情況下,說要自盡,只怕不是玩笑!
一旁的陶略也同樣靜悄悄的,連大氣都不敢喘,悄悄觀察著太叔雄的神色反應。
平日里權勢滔天的一群男人,全被這個弱女子一句話給鎮住了,竟無一人敢吭聲,有人手縮進了袖子里反復摳著手指!
有人暗暗苦笑,陛下啊,好好的,您讓公主跑進來干嘛,鬧得大家都尷尬,您就不該讓她進來!
太叔歡兒忽再次大聲道:“女兒冤枉,請父皇為女兒伸冤!”
太叔雄似乎此時方醒過神來,也實在是被逼得沒辦法了,不得不開口了,“先起來說話。”
太叔歡兒大聲道:“父皇若不聽女兒陳述冤情,女兒不起!”
太叔雄心中略有怒火涌起,盡量克制道:“說!”
太叔歡兒:“女兒聽聞傳言,說女兒在西屏關已被前西屏關守將陳長功玷污了清白,此乃謠傳,絕無此事,女兒清清白白,和西屏關守將陳長功之間絕無茍且,女兒只是前往鼓舞士氣,請父皇明鑒!”
說這話時,腦海中閃過的是不堪回首的一幕幕,手指甲都深陷進了掌心肉里,也越發恨上座的這個男人。
太叔雄下意識愣住了。
竟是為自己辯白而來?眾臣面面相覷之際錯愕著,也松了口氣。
還當是要指責陛下犧牲女兒怎樣怎樣的,真要那樣的話,那可就真尷尬了。
不過眾人目光碰撞之際,心里又一個個的嘀咕,這種事情稍有點消息路子的都知道真相如何,豈是能辯白的過去的?
女兒之前開口,太叔雄也以為是那么回事,此時也松了口氣,又恢復了帝王的氣勢,朗聲道:“孤王的女兒清清白白,乃是前往前線鼓舞士氣,孤王自是清清楚楚!”
清不清白,他心里清楚,可他能怎么說?能說不清白嗎?
太叔歡兒爬了起來,站直了,轉身面對眾臣,大聲道:“本公主清白,諸位大臣可信?”
“公主自然是清白的!”
“謠言絕不可信!”
“公主乃鼓舞士氣前往前線,清清白白!”
一群大臣們終于發聲了,紛紛為其辯白,盡管心里是沒一個信的,可一個個都心口不一著。
太叔歡兒環顧眾人,想起了賈無群那日告訴她們母女的話:論口是心非,天下間唯此地最盛!
果然如此,她今天算是見識了,發現竟無一人敢說真話!
高高在上的太叔雄凝視著女兒那被雨水打濕的背影,今天的女兒,他好像不認識了,好像和以前完全不一樣了,竟揮斥朝廷,竟令群臣伏首!
太叔歡兒突毅然轉身,面對上座的他,目光炯炯道:“父皇,若有人再誹謗女兒清白,當如何?”
太叔雄沉聲道:“發現一個,孤王便殺一個,肆意誹謗者,孤王誅他九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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