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魔犯邊,大敵當前,劍樓之主親赴前線御敵,眾宗門也暫時擱置成見,調兵遣將奔赴云山,甚至連薛冰寒和林菁都不在彼此斗氣。所有的一切都沒有錯,但張南還是覺得大家都忽略了一件事。
那五個劍衛。
誠然,他們是刺探敵情的前哨,甚至犧牲注定是他們的宿命。可是怎么就沒有一個人去提一下呢?尤其是他們又用那樣慘烈的方式傳回的信息。
禁忌的秘法,涅槃歸真。
并非是什么了不起的神通武決,五境以上的武者幾乎人人可以施展。燃燒神魂,將死前的一幕記錄下來,以神念的方式傳遞給他人。
最早這個秘法被創造出來,是一些潛修的武者壽元將近,不想曝尸荒野,便以此法通知師門或者家人能找他們的尸骨。也有遭受仇家暗算,用這種方法希望有人替他們報仇。但隨著時間的推移,漸漸就沒什么人用了。
哪怕是被人害死,寧可有仇不能報有冤不能伸,也沒幾個再用這種手段。
因為后來人們才漸漸知道,那種方法是何等的痛苦。
神魂是武者的根本,等同靈魂一樣的存在。燃燒自己的神魂,就如同普通人被火焰灼燒一樣,那種痛苦根本難以忍受。而且被尋常火燒更可怕的是,這種灼燒是持續的。在神魂被燃燒殆盡之前,那種痛苦將會一直持續到死。
此法無救,無解。
當初張南為了懲罰木合提,替第三任宿主復仇,施展煉魂之法。從某種意義上講,這兩者頗有些相通之處。最大的區別是一個被他人懲罰,一個是自己選擇。
那五名劍衛,燃燒了自己的神魂,將情報傳遞了回來。因為擔心疏漏,甚至是五人合一。那意味著所承受的痛苦,更是原本的數倍。
若非樓主之前直接將影像復制之后,便將五人神魂印記抹去,直至現在他們都會在痛苦當中灼燒。
他們不僅僅是犧牲那么簡單,根本就是拿自己在獻祭。
張南知道,不動之橋那種特殊的環境,幾乎就是一個天然的封禁絕地。也只有燃燒神魂那種極端手段,才能把信息傳遞回來。
但是張南更清楚,那些劍衛本可以不那么做。
既然注定會死,大可選一個痛快的死法,又何必讓自己承受著那樣煉獄一般的煎熬。他們不會受到任何指責,因為根本沒人知道他們是誰。可他們還是義無反顧的履行了自己的使命,把消息送了回來。
那是劍衛們自己的選擇,張南覺得不光是別人還是自己,都沒資格去評判他們的行為。但無論如何,至少他們不該被遺忘。
可是不管劍樓還是其他人,似乎對這種犧牲已然司空見慣。
張南覺得心里很堵。
“張先生?您是否還有什么意見要說?”呂宣走到近前,喚了一聲。
大殿里的眾強者很快分工完畢,除了薛冰寒等少數人做其他安排之外,余者都將盡數前往天塹崖與樓主匯合。
只是大家正要走,卻見張南一個人在那若有所思的樣子,故此呂宣過來詢問。
張南抬頭一看,所有人都望著他,目光都似有些緊張。尤其那些宗門大佬,生怕張南真有什么意見要說。
“沒什么了。”張南道:“去天塹崖吧。”
張南知道很多東西一旦根深蒂固,絕非三言兩語便能改變。就如同之前讓各大宗門出力,張南也只是用無賴脅迫的方式。講道理沒什么人聽的,做到實處才是硬道理。
而且張南要做的也不光是剛才那些,要各大宗門留下憑據,只是一個鋪墊。別看現在一個個說的挺好,可私下里免不得還是要打折扣。況且就像松之青說的那樣,很多事情他們一個人說了也不算。想讓各大宗門真正出力,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
現在張南也是一樣,說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接下來做什么。
上境強者們離開青云殿,一路御風騰空,很快便抵達天塹崖。劍樓劍衛在崖下橋前已然擺開陣勢,全神貫注的盯著橋面,對眾強者的到來甚至都沒有偏頭看上一眼。
不是劍衛們不敬,而是他們不敢松懈半分。
此刻不動之橋上的迷霧,就好像被攪動的海浪一般噴涌鼓動,隱隱約約更是看到光華閃耀。
這里的迷霧蘊含天地禁制,即便輪回境在里面交鋒,外界也難看清分毫。現在掀起如此大的動靜,可見里面的戰斗是何等激烈。
上境們紛紛落在天塹崖上,向遠處張望。
“樓主在與敵人交手。”
“要過去幫忙嗎?”
“不急,看看在說……”
不光其他宗門的大佬不動,劍樓諸強也比較淡定。
其實若是以前,劍樓強者肯定坐不住。因為他們只知道樓主強大,但卻沒有太過直觀的認識。每次樓主單人單劍在迷霧內廝殺,眾人縱使再如何信任,心中也免不了有一份擔心。
不過有了張南在妖州的那次壯舉之后,讓他們對樓主這種層次的強者第一次有了直觀的認識。張南在妖州一記大招把兩州迷霧清理的干干凈凈,樓主若是全力施為必然也能做到。所以現在眾人觀戰,只要迷霧沒被驅散,樓主就等于留有余力,無需太過擔心。
眾人的視線都鎖定在迷霧之中,可張南的眼神卻橋前的那些劍衛身上打量。大長老站在旁邊,注意到張南的舉動,開口問道:“張先生在看什么?莫不是覺得此陣不妥?”
劍衛們結的陣法是軍陣,數百名六境高手結的軍陣,威力可想而知。
張南遲疑了下,問道:“大長老,張某有一個疑惑,不知是否當講。”
“張先生盡管問便是。”大長老現在對張南的好感是歷史峰值,沒有絲毫客套的意思。
“這些劍衛,當真無名嗎?”張南沖那些劍衛努了努嘴,道:“據我所知,他們在劍樓都另有身份。若是在此處戰死,劍樓事后會有何措置?”
大長老意味深長的看了張南一眼,回道:“劍樓其他弟子也會上陣廝殺,若是不幸陣亡,便葬于劍冢。劍衛陣亡之后,與其他弟子的待遇相同。但是以劍衛身份所做之事,不會有任何形式的記錄。”
“若沒有尸首呢?”張南又問。
“衣冠冢。”大長老答。
張南哦了一聲,不再言語。
大長老活這么大歲數不是白活的,張南突然問起這些,又哪里想不到為了什么。
“張先生問及此事,可是覺得劍樓的處置方式太過冷漠?”大長老道:“比如先前那五人,是以涅槃歸真送回的信息。那樣大的犧牲,我卻沒有提上半分。”
“并非。”張南道:“樓主先前已助他們平復了痛苦,這樣的事情在劍樓更非個例。加之戰情緊急,若是這個時候還去緬懷什么,未免有些刻意了。”
大長老又問道:“先生既然知道,為何還似心有芥蒂?”
“犧牲是他們的使命,但這不該是其他人冷漠的借口,更非他們該被遺忘的理由。”張南目光平靜:“不光那些五名犧牲的劍衛,任何一個戰死在這不動之橋上的人,都該被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