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集自閉、瘋狂、偏執于一身的怪人。
因為性格原因,幾乎終生沒有踏出過鐘樓,但他喜歡在鐘樓頂端,借著調試鐘表的時間,用恐怖的眼神窺探下面的人群,臆想著如何殺死他們。
安格爾就囚禁在這樣一個內心瘋魔的怪人身體里。
他無法操縱怪人的身體,但卻能感受到他的想法、精神與執念,就像是同一個身體里的第二靈魂。
哪怕安格爾是獨立的存在,可進入這怪人的瘋魔思維中,就像是淪陷在了黑暗泥沼里般。
怪人肯定也感受到了安格爾的存在,不過因為自閉的原因,未曾與安格爾說過一句話。
安格爾雖然受困在怪人的身體里,但他冥冥中知道自己該如何脫困。
有兩種辦法,要么與怪人的靈魂融為一體,接受他的一切想法與執念;要么,就是做一個旁觀者,等待這個怪人死亡。
只有這兩種方法能夠脫離怪人的肉身鉗制。
第一種方法或許最快,但代價也最大。這個怪人雖然是個凡人,但根據安格爾的觀察,他內心的雜念以及瘋魔般的思維,簡直超乎常人,若是與其融合,到時候自己的思維很有可能出問題。
融合如此極端的思維,也可能讓他的性格產生天差地別的改變。
性格大變,他還是他自己嗎?這或許都是一個未知的問題。所以,安格爾沒有選擇與他融合,而是以旁觀者的姿態,看著這個怪人的人生。
在這過程中,安格爾也試圖與怪人交流,每當他出現瘋魔念頭的時候,安格爾會與他闡述自己的觀念。
對方的念頭不一定的錯誤的,安格爾自己的觀念也不一定是正確的,只不過是立場不同。安格爾闡述自己的觀點,不過是希望與怪人產生思維碰撞,若是能有火花濺射,說不定能改變怪人的一些性格缺陷,譬如自閉。
可怪人一直沒有和他對話,哪怕安格爾感受得到,對方能知道他的想法。
就這樣,安格爾在怪人的身體里居住了五年的時間。
他知道自己在異象空間,所以時間上的概念肯定是錯誤的,但他能切實的感受到怪人這五年的經歷。
怪人依舊孤獨、自閉的生活在鐘樓,每日午夜去調試鐘表,這是他的工作,也是他的生活來源。在調試鐘表的時候,他還是會俯瞰眾生,想著如何去折磨去殺死他們。
安格爾靜靜的看著他的一切,他人的人生之于自己,就像是大海中的一葉浮萍,無論狂風暴雨,無論潮浪翻飛,他都安靜的乘坐在這葉浮萍上,慢慢的駛向彼岸。
安格爾以為他會在怪人身體里受困幾十年的時間。
可就在第五年的某個雪夜,怪人在調試時鐘的時候,毫無征兆的主動跳下了樓,結結實實的砸在雪地之中。純粹的白與妖艷的紅,漸漸融合在了一起。
在周遭圍觀人群的驚呼下,怪人閉上了眼睛。
安格爾知道,自己應該可以離開怪人的束縛了。可就在這時,在內心中從未回應過安格爾對話的怪人,突然對他說道:“你很奇怪……”
你很奇怪。
怪人這輩子最后一刻,突破了自閉癥豎起的高墻,帶著疑惑的呢喃,對他說了這么一句。
安格爾一直覺得怪人很奇怪,但對方卻覺得他很怪。
雖然同住一個軀殼,但他們依舊像是一個鏡子的兩面,鏡子中的那個人,感受到的或許依舊是表面。
伴隨著雪花飄落,安格爾感覺自己再一次聽到了命運長河的咆哮與嘶吼聲。
然后,他就醒來了。
醒過來后,安格爾沉默了好一會,哪怕面前的命運長河慢慢的消失,他也沒有反應,而是在消化著之前別樣的人生體驗。
過了很久,安格爾才回過神來。
而此時,他已經不在命運長河的岸邊,而是在一片虛無且黯淡的世界中,這片世界唯一的亮點,是頭頂那發出“嘀嗒嘀嗒”聲響的巨大時鐘。
這時鐘就是個輪盤,內里的指針在動的時候,輪盤外齒輪相合的地方也在緩緩動作。
而齒輪連接著未知的虛空,它的旋轉意味著什么,安格爾也不清楚。
不過他隱隱猜出了這個時鐘的名字:時間之輪。
時間之輪和命運長河一樣,依舊是預言系巫師的三大流派之一。安格爾思忖著,難道他構建一個刻畫空白之詩的物品,要經歷預言系三大流派的考驗?
在他恍惚的時候,一道古怪的笑聲從時間之輪的頂部傳了下來。
安格爾抬起頭看去,他現在無法動用任何戲法,也無法飛行,只能遠遠的望著。似乎在那時間之輪上,有一個黑黢黢的人影坐在輪盤頂端。
看不清他的外貌,或許是刻意遮掩,安格爾能看到的只有一片黑影。
“你是誰?”安格爾疑惑的問出聲。
黑影沒有回答,而是笑的更加詭異且歡快,好半晌后,鐘上的黑影突然說道:“可惜,你居然選擇了等待。其實直接融合,不是能更快出來嗎?”
安格爾怔愣住了,對方是在說他之前經歷的那段別樣人生嗎?
“沒錯唷,少年。”黑影的口吻帶著上翹。
“我不想被改變。”安格爾思忖片刻,回答了黑影的問題。
黑影卻是“唔”了一聲,疑道:“可是,你每到一個地方,每遇見一個人,每經歷一件事,你在做出選擇的時候,不都是在改變曾經的自己嗎?”
安格爾蹙了蹙眉,覺得他在詭辯。
“昨天的你,也不是今天的你。”黑影突然笑起來了:“你小時候暢想的未來,也不是今天的樣子對吧?而且,你捫心自問,你活成你初心時的模樣了嗎?你現在的樣子,就是你曾經喜歡的樣子嗎?”
“你在偷換概念。哪怕我活成了以前我討厭的樣子,也是我自己在做的選擇。”安格爾一邊說,一邊疑惑的看著黑影,難道這就是時間之輪對我的考驗?
黑影似乎有讀心的能耐,并沒有糾纏之前的話題,而是對安格爾道:“錯了,這不是時間之輪給你的考慮,而是我給你的選擇。”
安格爾沒懂黑影的意思,下意識的問道:“什么選擇?”
“你已經做出了選擇了。就是剛才我說的,你在融合與等待中,選擇了后者。”
“可這與現在有什么關系?”安格爾疑惑道。
黑影發出一連串古怪詭異的笑聲,最后說道:“既然你選擇了等待,那另一個選擇,我就拿走了。”
“啊?”安格爾突然滿腦袋問號,什么叫另一個選擇他就拿走了?
“我的考驗已經結束,雖然只能拿走了一個你過去的選擇,但依舊也很美味。”黑影說到這時,身體突然慢慢的化作黑點,似要消失。
安格爾叫喊出聲:“你是誰?你剛才說的拿走另一個選擇,是什么意思?”
虛無中傳來隱隱的回答聲:
“我的真名很長,我比較喜歡別人稱呼我……卡西尼。你們幾個巫師界域的人,比較常稱我……時光……”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安格爾聽到他在說話,可最后也沒有聽清楚他在說什么,只是知道他的名字似乎叫“卡西尼”?
隨著黑影消失,巨大的時間之輪也隨之隱去。
而這時,周圍也開始變化起來,安格爾以為自己會經歷預言系三大流派的最后一個:世界之弦。
可結果,并沒有。
隨著周遭虛無的消散,安格爾的面前出現了一個門。門的背后,他已經隱隱約約的看到那迫不及待想要沖出金色紋路桎梏的披風。
安格爾踏出了門,背后的一切全都成了虛幻泡沫。
與此同時,當他的雙眼慢慢睜開,籠罩在他周遭的云霧,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散,奇異的能量涌進披風中,最后一刻,大成!
山腰上的三人,也看到了白橡山頂的變化,并且他們感覺到了一股精神力在巡視著周圍。
“成了。”白低聲呢喃。
一旁的絲蔓接口道:“而且,按照這龐大的異兆以及先前的能量波動,這至少是中階巔峰的煉金產物。”
半步高階?白看著山頂那幻變的云彩,眼底帶著驚訝:“那他豈不是,離煉金大師又進了一步?”
絲蔓也感慨道:“之前煉金圈子傳的火熱,我卻一直不曾相信,現在親眼見到,也不得不信了。”
白也很感嘆,要知道深海之歌現在最強大的煉金術士,煉制出來的最高層次也就半步高階。
若是安格爾加入深海之歌,估計立刻就擁有超過正式巫師的待遇。
“這樣一個煉金天才,野蠻洞窟居然還派出來,而且還給予最麻煩的引導者任務,想不通啊。”
在白嘀咕的時候,一直沉默不語的捷波,跳上了一旁的鯨背:“白,該走了。”
“大人,我們不和他見一面嗎?”
“剛才那道精神力巡視你沒感覺到嗎?無論他是感謝亦或者厭惡,他已經知道我們在這,這就足夠了。”
“一個新的煉金產品誕生,你覺得他現在有空搭理你嗎?”絲蔓此時也將雙臂化為黑羽,對著白嘲諷了一句,然后率先飛走。
白在愣神過后,也跳上了鯨背,隨著捷波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