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總樞紐被按下去。
乍一看,沒有任何改變。但是,在更深層的層面上,變化已經開始蔓延。
被砸到墻壁上的伊亞達塞,在經歷長時間無法動彈后,此時終于能動了。
不過,為時已晚。
閉上眼,在靈覺之中,周圍的光紋瘋狂的躍動,一切已經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伊亞達塞從墻壁的坑洞里走了出來,它的眼神中充滿了無奈與悲憤。它很清楚,按下總樞紐的行為,是一個不可逆的操作,接下來將發生的,會是延燒到整個拉蘇德蘭的噩夢。
最讓它感覺無力的是,在這場決定拉蘇德蘭生存或者毀滅的時刻,它只能作為一個看客,無法參與,也無力回天。
畢竟,這是魔神的博弈,豈是它能決定的?
窸窸窣窣,頭頂開始落下碎石。
總樞紐被按下去的后遺癥,已經開始顯現。
伊亞達塞此時離塔只有不到二十米的距離,它遠遠的看著那個至今為止還看不出種族的異形,眼底有無法掩蓋的隱怒,也有痛心疾首的憤恨。
遠處的塔似乎也感覺到了那幾乎化為實質的恨意,他回過頭,遠遠的看著伊亞達塞。
兩人的目光在這一刻交匯。
塔此時的外表丑陋且恐怖,青紫色透著殷紅的皮膚看上去很猙獰。他挑起青筋外露的眉頭,布滿血絲的眼珠瞪得滾圓,似乎在向伊亞達塞挑釁。
伊亞達塞則沉默看著塔,它的心思不停轉動,已經升起無數次的念頭,想要動手斬殺這個罪魁禍首。
可到了最后,伊亞達塞只是在心中嘆了一口氣,轉過頭,腳步緩慢的向著外面走去。
現在,無論撂什么狠話,做任何的動作,都沒有意義了。就算它殺了塔,也無法阻止事情的走向。殺了塔還可能破壞深邃之主的下一步計劃,何苦。
事已至此,不可逆轉,那只能接受。趁著拉蘇德蘭在毀滅之前,盡全力的將自身利益達到最大化,才是目前最好的選擇。
伊亞達塞一步步,遠離了地下大廳。它的背后,是不斷落下的碎石,以及在碎石雨中,突然瘋狂大笑起來的塔。
安格爾現在還對一切渾然不覺。
“妮托緹普離開了影霧區!”
經過藥劑治療,安格爾的精神海的損傷好了很多,于是又央求法夫納,重新開啟了現場直播。只不過這一回他卻是不敢再探入影霧區,只是在影霧區的外圍轉悠。
故而,當妮托緹普離開影霧區的時候,安格爾第一時間發現了它的蹤跡。
安格爾將妮托緹普的身影投映在了院子里。
從幻象的細節來看,妮托緹普看上去情況很不好,觸手斷了數根,身上那件華美的衣袍也出現了明顯的血跡與破損,可見妮托緹普受傷不輕。
“似乎經歷了一場惡斗。”安格爾低聲自喃,“看來,影霧區里面的狀況很不一般啊。”
居然連把控虛空巨塔的七席大惡魔,都被排斥在外。
安格爾回過頭,想要聽聽法夫納的意見。只不過當他看向法夫納的時候,卻發現對方根本沒有注意到這邊,而是閉著眼不知在想什么,眉頭緊緊的蹙起。
另一邊,迦南突然站起來,捂著胸口長舒著氣。
“迦南,你沒事吧?”安格爾用擔憂的眼神看去。
迦南卻是擺擺手對安格爾道:“我沒事,只不過之前一直繚繞在身周的那種悲傷感突然消失,讓我一時有些不自在。”
“不自在?拉蘇德蘭停止了嗚咽,你不是該高興才對嗎?”
迦南的表情很沉重,用疑惑的眼神看向遠方:“我也是這么想的,可不知道為什么,那種沉甸甸的感覺,反而更深刻了。”
安格爾順著迦南的目光望去。
他不知道迦南看到了什么,但他看到了天際黑云涌動,看到了狂風呼嘯,也看到了隨風飄飛的點點火星,以及靜靜矗立在視野盡頭的那座孤寂且幽深的虛空巨塔。
安格爾收回了目光,看向院子里妮托緹普的幻象。
妮托緹普受傷、拉蘇德蘭發生驚變、夜館主踏上最后一步……一系列的事,在這一刻同時出現。
安格爾其實心中也覺得有些古怪,只不過他只是一個實力低微的學徒,不管心中有多疑惑,外界的變化有多么迅速,他目前唯一能做的是,靜靜的看著它的發生,它的改變,以及它的結局。
院子里沉默的氣氛并沒有維持太久,便被安格爾自己打破了:“咦,虛空巨塔外的暗光好像消失了?”
隨著安格爾的話音落下,法夫納終于睜開了眼,她看向遠方的虛空巨塔,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
安格爾也被這種凝重感給嚇了一跳,同時心中也有些疑惑,影霧區消失不是挺好的嗎,為何法夫納會露出這種神情?
好半晌后,法夫納突然重重的感嘆:“沒想到,真的走到了這一步。”
走到哪一步?安格爾狐疑的看著法夫納,正等著法夫納的解釋,卻是沒想到法夫納突然丟出一個驚天轟雷——
“拉蘇德蘭到了終焉時刻了。”
安格爾一開始還沒明白法夫納的意思,當他重新品味這句話后,才突然意識到,法夫納好像在說:末日到了?
“法夫納大人,你的意思是……”安格爾用不敢置信的語氣疑問道。
“就是你想的意思。”法夫納的青紅異眸里難得出現鄭重之色,她用一種緊迫的語氣道:“終焉時刻即將來臨,所以,該準備好離開了。”
拉蘇德蘭快要終結了?怎么可能?
不僅僅安格爾,就連一旁的迦南都嚇到了,它轉頭看向周圍,明明一切都很正常……天空中或許有些變故,譬如黑云、狂風與火星,但這應該還沒有到影響整個拉蘇德蘭的地步吧?
法夫納輕輕打了一個響指,本來覆蓋在周圍的風之領域便消失不見。
點點火星,從外面飄飛進來。
“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相。”法夫納站在火星點點中,回頭看向還愣神的安格爾與迦南。
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實。這個安格爾其實也同意,他作為一個幻術系巫師,很清楚最低級的幻術,就是迷惑肉眼。
不過,這與如今的狀況,有什么聯系嗎?
“你能看到一個生物外在的完好,卻很難看到它體內的病灶,以及更甚的心靈腐朽。同理,你看到眼前這座城池的安穩,卻看不到維持這份安穩的地基,已經開始崩塌。”法夫納淡淡道。
如果將拉蘇德蘭的每一條規則,都比喻成一條弦。那么如今,這些弦此時已經全部出現混亂,甚至斷裂的狀況。
法夫納不清楚為何會出現這種變故,只不過她明白,當這一系列的弦都出了問題時,拉蘇德蘭已經完了。
見安格爾與迦南還一副不明白的樣子,法夫納重新生成了一縷風,帶著安格爾新分出的意識來到了拉蘇德蘭的外圍。
當看清這里的情況時,安格爾的瞳孔已經縮成了一條縫!
這里是拉蘇德蘭的最外圍,前進一步是虛空,退后一步方是大地。在這邊緣地帶,一向是非常穩固的,可如今,這里出現了大量的裂縫。
裂縫之中,無數的土石與地基,從邊緣地帶往下落。
全都墜入幽深的虛空。
只不過短短的幾分鐘,最邊緣的地帶已經縮小了一圈,并且這種縮小還在以可見的速度增加。
可以預見,如果繼續這么下去,用不了多久,拉蘇德蘭會徹底崩解,墮入無邊虛空。
“拉蘇德蘭的終焉時刻,比你想象的時間來的還要更早。如今的崩潰還只是外圍一圈,可當崩潰進入正軌時,便是大范圍面積的塌陷。”
法夫納的解釋,讓安格爾更覺驚悚。
迦南此時也看到了邊緣地帶的變化,它的眼神中除了震撼外,還有一些釋疑后的輕松。之前它一直覺得心中沉甸甸的,如今原因卻是明朗了。
“法夫納大人,那……如果要離開,該怎么離開?是從拉蘇德蘭下方的通道去里層?”迦南問道,它雖然有些震驚拉蘇德蘭的崩潰,但它對這里的感情并沒有那么深,只是有些遺憾。
現在,迦南最關心的,反倒是離開的方法。
“王座將臨,拉蘇德蘭從之前天空出現火焰浮動的時候,就已經被封鎖在其中,如今想要出去卻不是那么容易。就算可以破開這個封鎖,但……”
法夫納有未盡之言,不過安格爾和迦南都領會了她的意思。
法夫納就算強行破開了封鎖,卻很有可能會得罪新晉的領主,這便是她沒有說出來的話。更何況,法夫納也沒有絕對的把握,去破開這里的封鎖。
安格爾:“那我們該怎么做?飛到天空中等待?”
法夫納冷嘲道:“拉蘇德蘭的終焉,可不僅僅指的是大地崩潰。”
哪怕是天空中,依舊會受到影響,除非突破封鎖,飛到更遙遠的虛空。
法夫納抬起頭,看向拉蘇德蘭的核心區:“去虛空巨塔吧,就算是崩潰,那里也必然是最后才會崩潰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