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了……”這道聲響十分奇特，它既像是現實的聲音，又宛若是在能量層面的波動。
“走吧。”隨著話音落下，空曠的走廊再次陷入了沉寂。
物質界沒有絲毫的波動，但能量所在的視界里，一道身影……不，不止一道，足足幾十、上百道的身影，穿過了走廊上的石壁，進入虛空，消失不見。
啟示大陸，中央帝國。
貢多拉劃破天空之海，船底泛起白色泡沫，悠閑的往著中央山脈之后的圣塞姆城駛去。
就在他們快要抵達圣塞姆城的時候，安格爾注意到，對面的小塞姆開始變得心神不定起來。
他的眼神閃爍，攀附在船沿上，不停的往下方張望。
啟明星才剛剛升起，天色還只是微微浮白。空氣中有淡淡的冷霧，能見度并不高，俯瞰到的場景也不多，用肉眼只能看到大致的地貌輪廓，可小塞姆依舊竭力的去看。
很快，貢多拉來到中央山脈的側面，從這里已經隱約可以看到遙遠處圣塞姆城的繁華燈火。不過，小塞姆卻根本沒有將注意力放在遠處的城池，依舊是俯瞰著大地。
突然，下方的冷霧微微散開，小塞姆看到了一片湖泊。
他的眼睛倏地定住了。
安格爾能清楚的看到，小塞姆的喉嚨動了動，眼睛中帶著復雜而又悲慟的情緒。
安格爾有些好奇，小塞姆究竟看到了什么，讓他情緒如此的劇烈。于是，他分出了一絲精神力，探出貢多拉外，往下方看去——
夜色還未驅盡，云層下方是冷霧翻涌。在翻涌之間，可以隱約看到山腰處的一片清澈湖泊，以及湖泊邊上一棟隱于密林中的古堡。
古堡被黑色的鐵柵欄圍住，看上去荒廢了許久，就連門口的路，都長滿了荒煙蔓草。
“你很在意下方的那座古堡？”安格爾輕聲道。
小塞姆回過頭，眼里帶著驚疑：“帕特先生能看到？”
“嗯，一個看上去荒廢許久的古堡，門口有一個長滿苔蘚的女士雕像。”安格爾隨口描繪。
小塞姆聽到女士雕像長著苔蘚時，眼神微微一黯，遲疑了好一會兒，才開口道：“……那座雕像是我的先祖，也是圣塞姆城的締造者羅琳女王。”
“噢？也就是說，下面的古堡屬于羅琳女王氏族，也就是你的故族？”
小塞姆輕輕點點頭。
安格爾：“既然是羅琳女王的氏族傳承，為何會荒廢？”
小塞姆眼里閃過復雜之色，搖搖頭：“荒廢的只是我母親那一支脈，如今的主脈，依舊是中央帝國的王室。”
“原來如此。”安格爾并沒有再進一步的詢問，想來這里面又涉及到了權利斗爭、王室內部操戈的故事。
他對這些并不感興趣。
小塞姆攀附著船沿，眼看著飛舟就快離開湖泊附近，他咬了咬嘴唇，回頭道：“帕特先生，我可以……我可以去古堡看看嗎？”
安格爾沒有立刻回答小塞姆，而是靜靜直視著他。
“我知道這個請求很無禮，但，但我……”小塞姆的臉憋得通紅，也找不到一個“但書”理由，只能無奈的低下頭：“算了，是我失禮了。”
安格爾輕輕一笑：“看在你為我指路的份上，我同意了。”
反正都已經到了這里，也不差那點時間。而且，安格爾注意到這座古堡中，蘊蕩著一股熟悉的味道，安格爾想了想，索性同意了小塞姆的請求。
小塞姆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看向安格爾的神情中充滿了感激。
安格爾操控著貢多拉緩緩降落，穿過稀疏的云霧，不一會兒，他們便落到了湖泊之上。
貢多拉完美的從天空之海的飛舟，過渡到了湖面的泛舟。
緩緩劃破水面，停靠在了已經有些腐朽的靠岸碼頭。
站上碼頭后，他們已經能夠從這里看到五十米外的那座幽寂古堡。
近處觀瞻，更能感受到古堡的龐大。
雖然古堡已經廢棄，布滿了苔蘚與爬山藤，但以安格爾對建筑的鑒賞能力來看，這個古堡鼎盛時絕對非常的美。
很有圣塞姆城這座名滿海內外的藝術之都風骨。
哪怕現在看去，都像是坐落在幽靜山湖邊的淑女。只是，落了些微塵埃。
“這座古堡據說是羅琳女王晚年為了修養特意建造的，已經傳承了千百年，后來被我母親這一脈繼承下來了。”小塞姆眼里帶著懷緬，似在向安格爾說明，又向是在自我低述：“在夜色下從古堡往湖面看，能看到滿載星空的靜湖，所以母親給這座古堡命名為星湖城堡。”
“在家里還未產生變故前，我每年的盛夏，都會和母親到這里來。”
“那邊的蘋果樹，是我和花匠的兒子一起種的；還有那塊大石頭上的刻痕，是我當初調皮畫上去的……”小塞姆一邊用懷念的口吻述說，一邊朝著古堡走去。
走到古堡的門口鐵柵欄前，小塞姆才將過往夏天時的畫面回憶完畢。
“這里，承載著我的童年。”小塞姆忍不住感慨。
“你現在也還是個孩子。”安格爾在旁輕聲道。
小塞姆低下頭：“這幾年，唯一說我還是小孩的，只有帕特先生。”
小塞姆說罷，走到柵欄的大門前。
哪怕上了鎖，可這么多年過去，未經保養的腐朽大門，也撐不住水汽的銹蝕，小塞姆只是輕輕一推，鎖頭便落了下來，門也開了。
跨過布滿爛泥的道路，小塞姆一路走到了羅琳女王的雕像前。
正如安格爾所說，羅琳女王的雕像布滿了青苔，純白的雕像就像是發了霉，讓表現純善之美的雕塑，多了幾分詭異。
不過，在小塞姆看來，羅琳女王的雕塑還是童年時的模樣。他站在雕像前好一會兒，才繞過雕像，朝著城堡走去。
小塞姆卻是沒注意到，在他背對著雕像時，羅琳女王的眼睛閃過一道血光。
安格爾倒是看到了，嘴角輕輕一勾，并沒有任何動作。
當小塞姆來到城堡門口時，他依舊帶著感慨，沒有遲疑的想要推開大門。
只是，就在小塞姆即將觸碰到門把手的時候，背后突然出現一股力，將他大力的拉了回來。
小塞姆一陣趔趄，連連退后了好幾步，最終站到了安格爾身側。
“帕特先生？”小塞姆好不容易站住后，有些疑惑的看向身旁。
安格爾的目光緊緊看著前方布滿灰塵的大門，好一會兒，才輕笑道：“看到了一些有趣的小家伙。”
有趣的小家伙？小塞姆沒有明白安格爾的意思，他也仔細看了看大門，和小時候沒什么異樣……也不對，還是有一些不同的，小時候來這里時，空氣中總是帶著提香仆人巡回時沾染的熏香味，但現在，卻多了一絲腐朽發霉后的臭味。
應該是這里靠近湖水，水汽侵蝕木頭后的霉味，以及一些死老鼠的味道。
難道，帕特先生所指的小家伙，是老鼠？
小塞姆正想詢問的時候，一道詭異的笑聲，突然傳進他耳里。
咦，笑聲是從背后傳來的……背后有人嗎？小塞姆剛想轉頭看看是誰，然而頭剛一動，就感覺眼前一片漆黑。
而在安格爾的視線中，小塞姆只是轉了下頭，他原本清澈的眼神便徹底變了。
眼白與眼瞳全變成漆黑，時不時還閃過殷紅的血光。嘴角也勾起怪異的弧度，以極其瘋狂的步伐，朝著城堡大門沖過去。
“附身。”安格爾覷了一眼不遠處的羅琳女王雕像，又看了看神色大變的小塞姆，輕聲道。
小塞姆恍若沒聽到安格爾的聲音，依舊興奮的朝著城堡中奔去。
不過，還沒等他跑到城堡大門，他的身前便多了一個人。
正是安格爾。
“我本以為你會想辦法攻擊小塞姆的靈魂，沒想到，居然是附身。”安格爾看著眼睛一片漆黑的小塞姆：“你是怎么做到的？”
小塞姆偏斜著頭，沒有回話，而是勾起詭異的笑：“阻攔我者，死——”
聲音雌雄莫辨，絕對不是小塞姆的聲音。
在他話音落下后，小塞姆的指甲開始肆意生長，眨眼間就變得尖利且漆黑。
“死！”小塞姆揮舞著利爪，朝著安格爾撲了過去。
小塞姆畢竟只是凡人，哪怕被附了身，也不可能瞬間就變成超人。他的速度，依舊受到肉體的限制。
所以，小塞姆甚至都沒看清楚發生了什么，他的額頭上便被抵上了冰冷的金屬槍口。
那是一把布滿銀色暗紋的轉輪槍，被安格爾拿在手上，槍口則抵在小塞姆的眉心。
“雖然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但在我面前都敢附身，你未必太大膽了……還是徹底的消亡吧。”
話音落下，安格爾輕輕勾動扳機，一道奇異的波紋從槍口射出。
隨著一陣凄厲的慘叫，一個眼睛漆黑，臉上布滿青筋的亡靈之影，從小塞姆身上飄散出來。它還想對著安格爾發起攻擊，只是它還沒有動作，整個靈體便已經崩散，徹底消失在世間。
隨著亡靈的消失，小塞姆眼睛的顏色，逐漸恢復了正常，他的指甲也變了回去。
小塞姆睜開眼，眼神有些迷糊失焦，好半晌才回過神。
“帕特先生，我剛才……是怎么了？”小塞姆隱約感覺之前好像有點不對勁，但他始終想不起，先前發生了什么。
“沒怎么，只是被一只亡靈附身了。”安格爾隨口道。
“亡、亡……亡靈？！”小塞姆雖然還不知道超凡世界的真相，但對于亡靈這種經常出現在話本里的怨毒之鬼，還是聽說過的。
“是的，準確的說，是藏在那邊雕像里的一只亡靈。”安格爾說到這時，微微有些疑惑：“說起來，那只亡靈的力量很弱，但他居然能使用附身，這倒是讓我想不通。”
附身，在尼斯描繪的靈魂伎倆中，也是一個相對較難的技巧了。一般，起碼積累十多年怨恨的亡靈，才可能在機緣巧合中，碰巧學會。
但剛才那只亡靈，頂多死了五、六年，居然會這種高端技巧？
小塞姆在一天之內經歷了生死，又在貢多拉上窺到了超凡世界的一角，所以，在得知亡靈的消息后，他除了一開始震驚外，很快便接受了這個設定，甚至還好奇的問道：“這里為什么會有亡靈？”
安格爾：“這里的死氣和怨氣非常的強烈，估計這些年死了不少人。在這種地方，很容易聚集起亡靈來。”
安格爾先前之所以同意小塞姆來古堡，一方面是‘到都到了’，回報一下小塞姆帶路的功勞；另一方面則是他感知到這里有熟悉的氣息。
這種熟悉氣息，毫無疑問，就是濃郁到極點的惡念死氣。
這些惡念死氣匯聚，讓這座本來靜美的城堡，變成了真正的……幽靈古堡。
“先生的意思是，這里還有亡靈？”小塞姆吞噎了一下口水，看向近處那漆黑的陳舊古堡：“里面也有嗎？”
安格爾點點頭：“當然，除了之前那個亡靈外，其他所有亡靈……都在里面。”
小塞姆聽到這，瞬間嚇的兩頰煞白。
“帕特先生剛才所說的小家伙，難道就是……”
安格爾點點頭：“是的，我指的就是亡靈。譬如，此時門口的那個。”
小塞姆瞬間定住，只感覺背上一陣惡寒，他像是進入了慢動作般，頭顱慢慢的往后轉，然后，他看到了一個漂浮在門口的長發女子。
長發女子在小塞姆看過來的時候，抬起了被發絲遮掩的臉。
雙眼凸出，青紫死痕，還有吊著的已經發黑的……舌頭！
看到這一幕，小塞姆嚇得直接坐在地上，連連往后蹭，嘴唇也在哆嗦。
他現在終于明白，之前帕特先生為何會將他拉回來，因為亡靈就在那兒！
“不止門口這只亡靈，那邊的窗戶，右上角的房檐，頂樓煙囪，二樓煙道旁邊……”
安格爾的聲音繼續傳來，他每說一句，小塞姆就看到對應的位置，出現了一個個時隱時現的恐怖影子。
短短幾秒鐘的時間，原本看上去空寂的古堡，瞬間變得‘熱鬧’極了。
“……都有亡靈。”
起碼三十多只亡靈，在古堡的各處顯現出了身形。
而它們此時，全都將滿懷惡毒的眼神，望向門口的安格爾與小塞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