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拉普拉斯在說著厄爾迷,但安格爾卻是注意到,這是拉普拉斯頭一次如此清晰的解釋“心之映照”的意思。
心之映照和他們想象的“預言”,似乎真的不一樣。
取名為“心”之映照,是因為在拉普拉斯的眼中,她看到的都是所有人心之所向。
這種“心之所向”和“心中所想”是兩碼事。
心中所想,是一個人主觀的想法,自己一定能察覺自己所想的事情,屬于本我的范疇。
心之所向,就不一定能被本我察覺了,它更像是藏在潛意識之海深處的一些瑣碎念頭。這些念頭,不一定能夠形成完整的想法,但卻很有可能是最觸及自我意識的部分。
如果再進一步,就屬于“超我”,這是一種冥冥中的感念。是巫師為何總能趨吉避兇的一種靈感。
心之映照,極有可能映照的就是在自我與超我之間的念頭。
這種念頭,根本不需要你有主觀想法。只要你還有生命體征,那么藏匿在意識海深處的瑣碎之念,一定能被映照。
就像厄爾迷,哪怕他沒有了主觀意識,哪怕他被扭曲之種所控制,可那些潛意識中的渴求,還是映照在了拉普拉斯的眼中,被她解讀了出來。
安格爾不知道自己理解的是否正確,但從拉普拉斯的口中,心之映照極有可能就是他所猜測的這般。
“只有在混亂的燼焰中,方可看到微茫的重生之機。”安格爾念叨出這句話:“這就是厄爾迷的出路嗎?”
拉普拉斯沒有回應,因為她并不知道。
安格爾想了想:“你確定,這是厄爾迷內心深處的想法?”
拉普拉斯這回點了點頭:“他的外在思維處于混亂又秩序的矛盾中,可潛意識卻在逐漸聚合,試圖突破思維的封鎖,向外界傳遞出渴求的信息。”
不過,拉普拉斯沒有說的是,如果沒有她的心之映照,厄爾迷是根本不可能突破思維封鎖的。因為扭曲之種的能力太強,直接封鎖了厄爾迷所有的可能性。
拉普拉斯的出現,反倒替厄爾迷說出了,他潛意識之海深處的那一道絕望中的渴求。
只是,如何完成它的渴求,讓厄爾迷再一次覺醒,目前未知。
還有,假如厄爾迷真的再次覺醒了,后果會是怎樣,目前也未知。
安格爾沉吟片刻,也不知道該拿什么主意。
或許就像之前他所想的那般,只有再次去和沸紳士見一面,或許才有后文。畢竟,“所謂混亂的燼焰”,在安格爾解讀中,指向就是沸紳士,或者說……亂源。
在安格爾思索的時候,拉普拉斯道:“現在,該輪到你回答我了。”
安格爾回過神來,下意識的想問,不是還有個速靈沒贈言么?但回頭一想,速靈根本沒附著在他身上,而是在煉金傀儡身上,被拉普拉斯當成“外人”也正常。
而速靈的贈言……要不要都無所謂。估摸也是和丹格羅斯、木靈一樣,看不到任何映照。只有像厄爾迷這種,看似和安格爾息息相關,可因為自身思維混亂,根本沒去聯想安格爾,這才能被拉普拉斯讀出贈言。
那么,現在他該如何回答拉普拉斯?
之前安格爾的猜測主要是:綠紋、源火、血夜庇護、夢之曠野以及天外之眼。
如果心之映照與預言沒有關系,那或許可以排除“血夜庇護”了。
畢竟血夜庇護主要防范的就是預言……不過,安格爾靜下心來又仔細想了想,又覺得說不一定。
雖然血夜庇護的主要功能是防范被預言能力鎖定,但他還有防窺探的能力,會不會是防窺探能力起作用了?
如果是防窺探擋住了心之映照,那血夜庇護的可能性還比之前想象的還要更高一些。
除開血夜庇護外,其他幾個答案中,源火應該可以排除。
心之映照,如果看的是內心潛意識的所念。那么源火就基本不可能起作用了,源火被安格爾藏匿在耳垂的火之印記里,從某種意義來說,源火并未與安格爾融合,也沒有成為安格爾的能力。更沒有和安格爾有深層聯系,它屬于徹徹底底的“身外之物”。
說白了,安格爾目前只是源火的保管箱。
既然心之映照是涉及內心的,那么外在之物基本上不會發揮作用。
哪怕源火可以排除。天外之眼……應該也沒有和安格爾產生深入聯系,所以也可以排除吧?
那答案的范圍就縮小很多了……
安格爾沉思了片刻,還是道:“我身上有一件很特殊的煉金道具。”
當安格爾說出這番話時,在場眾人都不覺得吃驚,安格爾是誰?研發院的成員!他有特殊煉金道具不是很正常么?
只是,到底是什么樣的煉金道具,能夠阻攔拉普拉斯的心之映照?
拉普拉斯也用好奇的目光上下打量著安格爾,似乎在尋找著,安格爾所說的煉金道具是什么。
安格爾遲疑了片刻,伸出右手,點了點左肩那如淚滴一般的血色琉璃。
隨著安格爾的觸碰,那琉璃如水一般消散,從內部爆發出一大片漆黑之色,一開始只是黑暗深邃的幽淵,但很快就迎風而漲,最后形成了一條宛如能流動的黑色披風。
黑錦金紋,紅底內膽。
披風雖然乍看之下并沒有多么華麗,可當安格爾披上的那一刻,他身周的氣息逐漸出現了一絲變化。
“大人好像變得……若隱若現?”卡艾爾低聲道。
若隱若現,是卡艾爾絞盡腦汁思索后,覺得最合適的詞。
而在瓦伊看來:“比起若隱若現,我感覺大人的存在感好像消失了。”
多克斯在旁嘀咕道:“他存在感本身就比別人低了,結果你現在才發現?”
在無邊靜寂的影響下,安格爾的存在感其實一直很低,不過,或許是瓦伊一直把安格爾當偶像看待,無邊靜寂的影響并沒有對瓦伊起太大作用。
但此時,在披上血夜庇護后,無邊靜寂的“隱匿與疏離”感被再次增幅,哪怕作為小迷弟的瓦伊,只要稍微將目光從安格爾身上移開,就會立刻忽略他的存在。
這時,黑伯爵的聲音傳入眾人耳中。
“不是隱匿,也不是降低存在感,倒像是進入了時空的夾縫。”黑伯爵頓了頓,又思索了一下措辭:“或者說,他進入了被命運所遺落的角度。”
黑伯爵的話,說的有些晦澀,倆學徒聽完都還是懵的。而棱鏡內的拉普拉斯,所言便很直白了。
拉普拉斯:“這是防范預言術的煉金道具?”
“是的。”安格爾一邊點點頭,一邊側頭瞟了眼拉著他披風玩的很快樂的丹格羅斯,本來想將它拎下來,但想了想,之前他打開血夜庇護的時候,恰好把丹格羅斯從“修行”中吵醒,心里稍微有些愧疚,索性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當沒看到丹格羅斯的頑劣行徑。
拉普拉斯頭一次皺起了眉,臉上露出不悅之色:“我之前說過,心之映照并非預言。就算你有防范預言術的道具或者能力,都無法抵御心靈的映照。”
防范預言術的煉金道具,在外界可以說稀有至極,屬于有價無市的寶物。它的價值,在場所有人都明白,只是拉普拉斯說的也沒錯,這件披風再稀有,可只能針對預言之力,那它就不算是拉普拉斯所尋的答案。
他們都明白,難道安格爾不明白嗎?
眾人看向安格爾,想聽聽安格爾的解釋。
安格爾抬起眼直視拉普拉斯,一臉坦然:“我此前說過,我當時心里有幾個備選答案,而我會從其中挑選一個告訴你。而彼時,我還無法判斷心之映照不算預言。且這件披風,也的確在我的備選答案中。”
拉普拉斯能看出安格爾沒有說謊,但是這個解釋還是讓她有點無法接受,只覺得……
“強詞奪理。”
安格爾目光沒有移開,語氣依舊鎮定:“我只是告訴你這個事實。”
頓了頓,安格爾本想看看拉普拉斯會不會繼續發火,但可惜的是,拉普拉斯并沒有再露出太多的神色,只是看向安格爾的眼神比之前要更淡漠些。
安格爾在心中輕輕嘆了一口氣,這才說出了重點:“我也明白你的意思,我為什么依舊將血夜庇護拿出來,在于它還有更深層的意義……呃,血夜庇護,是我給這件披風取的名字。”
安格爾突然的轉折,讓眾人露出“果然”的表情。
而拉普拉斯則愣了一下:“更深層的意義?什么意思?”
安格爾:“這件披風,是幾年前我煉制的一件道具。煉制的很成功,當我將魔能陣刻畫上去時,煉金異兆如期而至。”
話說到這時,拉普拉斯依舊沒聽出有什么異常之處,唯一算是有效信息的是——眼前這位是煉金術士。
至于其他的什么煉金異兆,哪怕拉普拉斯沒去過巫師界,也知道這是一種非常尋常的異象。
在拉普拉斯狐疑的時候,安格爾繼續道:“我以為這次的煉金異兆和以往的差不多,我甚至已經根據前人經驗,做好了與‘先知’斗智斗勇的準備。”
只要和預言有關的道具,在異兆之中基本都會出現一些類似“先知”的存在。這種“先知”有時候不是人,而是物,也有可能是漫漫長路。它預判著你,而你需要預判它的預判。
安格爾聳聳肩:“可是,我并沒有遇到‘先知’,我看到了……命運長河。”
命運長河屬于預言巫師的三大主流流派之一,血夜庇護涉及到預言的攔阻,異兆之中出現命運長河不算奇怪。
“在命運長河的邊上,我睡著了。等我醒來的時候,我變成了一個鐘樓怪人,成為鐘樓怪人的那段期間其實挺難熬的,中間過程我就不描述了,反正過了足足五年時間……嗯,異兆里的時間,和外界不一樣。五年后,我終于脫離了鐘樓怪人,重新回到了外界……”
“我這里所說的外界,并不是現實,而是在我沉睡前的那條命運長河旁。”
說到這里,安格爾的這個異兆還沒有太脫離現實。
不過有點奇怪的是,一場異兆居然過了五年?哪怕是異兆中的五年,也是相當長啊。
還有,經歷了五年的時間,以為逃出了鐘樓怪人的噩夢,卻還沒有脫離異兆回到現實,這也是眾人聞所未聞的。
煉金異兆還有連環異兆的嗎?
安格爾:“我只是站在河岸邊發呆了一會兒,命運長河就在我眼前滾滾逝去。當我回神時,我的眼前已經沒有了命運長河,我也從河岸邊來到了未知的虛空,而我的眼前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時鐘。輪盤里的指針,隨著齒輪的轉動,也在滴答滴答的跟隨著轉動。”
多克斯:“你說的時鐘是……”
安格爾:“時間之輪。”
眾人其實都在猜會不會是時間之輪,但沒想到還真的是。
要知道,命運長河和時間之輪,都屬于預言系的三大流派。
安格爾一次煉金異兆,直接就遇到了命運長河和時間之輪?該不會,接下來還會遇到世界之弦吧?三大流派要對安格爾輪番上陣?
如果真是這樣,那這個煉金異兆就有點意思了。
包括拉普拉斯在內,眾人的好奇心都被勾了起來。不過,事實的發展和他們想象的并不一樣。
安格爾:“在那龐大的時間之輪上,我看到了一道人影。”
“他告訴我,我在成為鐘樓怪人時,做了一個選擇。而他,打算將另一個選擇拿走。”
當說到這里,眾人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直到多克斯驚呼一聲:“你的意思是,他偷走了你的選擇?”
偷走了選擇?這聽上去好像有點耳熟……他們好像知道安格爾遇到誰了。
如果是他的話,還真有可能顛覆所有的“正常”。
拉普拉斯:“他的名字是……”
安格爾:“他的真名很長……不過你如果看的記憶夠多,應該會聽說過他的另一個名字。一個流傳在無垠泛世界的名字。”
“時光小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