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長安城,如果說世家大族最不愿意看見或者說最厭惡的人,那史阿一定是名列前茅的,作為王越的副手,虎賁衛的實際掌控者,負責這長安城的治安,在幫助劉協穩定長安的事情上,虎賁衛的功勞不可忽視,但也因此,史阿這個虎賁衛實際掌控者在世家眼里,就是無比厭惡的存在了。
所謂樹大有枯枝,就如同那司馬慶一般,世家豪族之中,多多少少會有一些類似的人物,不過在司馬慶的事情之后,諸多世家老實了不少,不敢再給這些人謀個官職,于是這長安城里走街遛馬的紈绔子弟就多了不少。
這些人大惡沒有,但小惡不斷,以前沒人敢管,但虎賁衛單獨分出來,然后史阿上任之后,這些紈绔三天兩頭的便會被扔進牢里思過,雖然不會真的把人怎樣,但對注重臉面的世家來說,只是這個,已經足夠讓他們對史阿恨得牙癢了。
鐘山作為鐘繇的心腹,也是鐘家家將之中,在外面跑的比較多的家將,以往可沒少為了一些鐘氏子弟跟史阿打交道。
此刻看到史阿還有虎賁衛出現,鐘山就知道有些不妙了,勉強沉住氣,向史阿拱手道:“見過史將軍。”
史阿漠然的點點頭,目光在地上一群青皮身上掃過,沉聲道:“這是怎么回事?”
不等鐘山說話,那地上的劉麻子慘叫之聲驟然更響:“這位官爺,您可得為我們做主啊。”
周圍一群青皮七嘴八舌的說起來,他們混跡市井之間,最拿手的便是將一件事情夸大到令人悚然聽聞的地步,鐘山雖然精明干練,是鐘繇的得力助手,但比起這個,一時間也難以跟這些青皮相較。
“如此說來,是爾等先動手的?”史阿目光看向鐘山,沉聲道。
“是他們辱人在先!”鐘山咬牙道。
“某只問你,是否爾等先動的手?”史阿沉聲道。
“不錯。”鐘山只得點頭。
“拿下!”史阿冷哼一聲,見鐘山還要辯解,當即喝道:“有何道理,去了府衙自然有人來說,但如今爾等卻已經觸犯了我朝律法,先隨某回府衙,到了將軍面前,再做分曉。”
說完,又掃了那幫青皮一眼道:“將這幫人也一并拿下。”
“唉我說將軍,這關我們什么事?是他們動手的!”劉麻子頓時不干了,他們習慣了撒潑耍混,往日里也是虎賁衛的重點照顧對象,進衙門也是家常便飯,但誰沒事愿意去衙門,因此一聽史阿的話,頓時撒起潑來。
“打!”史阿冷冷的瞥了一眼,漠然道。
話音落下,不等周圍虎賁衛動手,劉麻子連忙一個轱轆爬起來,臉上堆著諂媚的笑容道:“將軍,莫打,莫打,我們走就是。”
對于世家中人,虎賁衛還會保持一些禮儀,客氣一二,但對于這些終日無所事事,沒甚大惡,卻以擾亂民生為業的潑皮,史阿可沒那么客氣,但有一點不滿,棍棒伺候,他往日隨王越浪跡江湖,很清楚這幫人的脾性,講理是講不通的,劉協雖說不得濫用死刑,但對付這些人,小懲大誡一番,便是滿寵也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將軍,我等尚有要事,可否容我派一人前往家中辦事,其他人與將軍回府衙?”鐘山看著史阿,略帶幾分哀求的道,史阿是出了名的難纏,落到他手里,鐘山也不指望史阿能夠立刻放人了,只能退而求其次,派人前去楊府傳信。
“若有急事,可告知于某,若真的事情緊急,某自會派人幫你。”史阿淡然道。
“這……”鐘山聞言不禁大急,這種事,能說嗎?
“既然如此,恕本將不能相助了,鐘兄放心,此事并非大事,很快便能放鐘兄出來。”史阿淡然道。
“史將軍莫非真要將事情做絕不成?”鐘山面色變得不善。
史阿淡然道:“史某辦的是皇命,得罪了。”
鐘山咬了咬牙,悶哼一聲,卻也無可奈何,只得在虎賁衛的押送下,前往府衙。
“都抓了?”悅來客棧里面,李儒看著前來報信之人,皺眉道。
“鐘繇以及隨行家將此刻已經分別被擒。”報信之人點點頭,肯定道。
“去吧。”李儒將一個錢袋遞給他,將他打發走,然后來到一間隱秘的廂房之中。
在那里,一身黑袍,將腦袋都遮住的劉協,正悠閑的看著窗外的車水馬龍,聽到腳步聲響起,扭頭看向李儒道:“都辦妥了。”
“隨行之人已經全部抓獲,只是臣不知,鐘府之中,有幾人知道此事。”李儒苦笑道:“臣辦事不周,累的陛下親自前來,實乃臣之罪。”
其實就算不抓這些人,鐘繇是在大庭廣眾之下,被夏侯蘭抓走的,事情恐怕很快就會傳遍長安城,劉協一樣要面對滿朝公卿的壓力,這事劉協此前早就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他真正擔憂的是,鐘府之中,有幾人知道李儒之事,一旦被捅出去,那自己做的這些事情,就都沒有了異議。
“臣已經派人暗中將鐘家嚴密監控,凡是鐘府之人,臣可保證,任何人舉動都難逃出臣的耳目。”李儒躬身道。
劉協聞言,只是點了點頭,默默地靠在窗戶邊,想著自己的心事,這件事情,不容有失,不止是關乎到李儒的安危,更關乎到自己的聲威,半晌,劉協才扭頭看向李儒:“必要的時候,孝儒當知道該如何做。”
“陛下放心。”李儒聞言心底莫名的升起一股寒意,拱手道。
“朕該回宮了。”劉協站起身來,看了一眼窗外嘆道:“想來太傅他們,也該得到消息了。”
“臣有罪。”李儒苦笑道。
“最近這段時間會比較亂,孝儒最好還是莫要出現于人前。”劉協擺擺手,重新將身體攏于黑袍之中,往門外走去,悅來客棧附近,十幾名喬裝的衛士見到劉協出來,連忙精神一震,隱隱將劉協護在中間,一路保護著劉協前往皇宮的方向而去。
與此同時,鐘繇被抓的事情,在不少目擊者的傳播下,迅速傳遍了長安。
鐘繇可是天下名士,雖然不說如楊彪這等老臣一般德高望重,卻也不差多少,名望之高,莫說夏侯蘭一個小小的典軍校尉,便是劉協親自下令抓捕,也會遭到天下士人的口誅筆伐。
“夏侯蘭?”京兆尹府衙之中,司馬防茫然的看著一臉怒氣沖沖,前來興師問罪的丁沖,苦笑道:“這典軍校尉可非老夫能管,老夫雖掌管京兆尹之職,但卻只負責民生之事,至于刑律早已被陛下移交給那滿伯寧來處理,典軍校尉除了陛下之外,恐怕也只有此人能夠調動。”
“此事我等怎不知曉?”丁沖皺眉道。
“三天前剛剛下了命令,還未曾有正式文書。”司馬防搖了搖頭:“雖說名義上受京兆尹所節制,但實際上,刑律之事,除了陛下之外,便是京兆尹也不得胡亂插手。”
“哼!”丁沖一拍桌案,站起身來:“不過一小吏,安敢拿問公卿,待我去看看,這滿伯寧究竟何許人也?竟敢仗著陛下恩寵,無視我士人之尊嚴,當街緝拿元常。”
“稍安勿躁!”司馬防有些頭疼的拉住了丁沖,想了想道:“此事,還是先去找陛下再說,畢竟今時不同往日。”
丁沖聞言一怔,隨即也苦澀的點點頭,劉協之前雖說律法、人情并重,但實際上,如今看來,卻是頗有推行法治之象,他們便是官階、身份高過滿寵十倍,要想拿朝廷命官怎樣,也不能繞開劉協私自去問罪,按照律法來說,到時候就算滿寵把他們就地砍了,他們都得自認倒霉。
司馬防想了想道:“此事頗有蹊蹺,不如前去找文先公商議一番,再做計較,到時也可召集同僚,共同與陛下辯理,救出元常。”
“此計甚妙!”丁沖聞言贊同道。
當下,司馬防將京兆尹之事交代一番后,便帶了隨從,與丁沖一道向太傅府而去,路上還遇到同樣為鐘繇之事而來的謝雄,三人一道取了太傅府中。
楊彪實際上在第一時間就已經知道了鐘繇被殺的消息。
“父親,此事我楊家最好莫要插手。”楊修與楊彪道:“陛下有意推廣法治,那滿伯寧便是陛下選定之人,此事雖是滿伯寧主持,但恐怕背后若無陛下授意,滿伯寧也沒這個膽量去動元常公。”
“為父豈能不知。”楊彪嘆了口氣:“只是陛下如此苛待士人,若不爭取,恐怕我士人將越發艱難。”
楊修心中,卻是更向著劉協一邊,只是此時也不好表明立場,聞言道:“但陛下此番發難,必是有備而來,此舉更是有殺雞儆猴之嫌,那滿伯寧手中,恐怕有足夠充分的證據捉拿元常公,我等貿然插手其中,恐怕不但會令陛下難做,我楊家一門也會被無端卷入其間。”
“我兒所言有理,只是……”楊彪目光復雜的看了楊修一眼,搖頭一嘆,有時候,身為三公,很多事情,是身不由己的,尤其是夾在皇權與士人之間。
“家主,門外有司馬防、丁沖、謝雄聯袂來訪。”就在父子商談之時,門外響起了管家的聲音。
“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很多事情,是由不得我們考慮太多的,你我身為士人,首先要考慮的,便是士,而后才是皇權。”楊彪嘆息一聲,朗聲道:“有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