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時間,臨州,宜家,重新裝修后的辦公室。
褚漣漪自己不做飯,平常多數時候從附近特定的高檔飯店訂餐,哪怕其實吃得很少,飯菜也會精致而多樣化,所以宜家的員工們總是期待被邀請,和她一起吃飯。
偶爾,她可能想出去走走,才會自己出去吃。
三墩在的時候,三墩會跟著,三墩不在,這個人就換成了陳有豎。輝煌娛樂那邊的情況,現在紀律性逐漸養成,已經不太需要他每天在那盯著了。
收拾完一摞文件,褚漣漪起身伸了個懶腰,開門,發現今天秦河源和陳有豎都站在門口等她。
“河源也在?”有點意外,因為平常如果她出去,秦河源就會很自覺地留在店里,褚漣漪看了看,說:“也好,我們三個一起吃個飯,正好配送方面有些環節計劃做調整,我先跟你倆說一下。”
秦河源和陳有豎應了,點頭跟上。
走了沒幾步,陳有豎說:“我去開車。”
褚漣漪說:“用走的吧,反正也不遠。”
三個人出門走在路上,秦河源和陳有豎互相看了看……眼神交流,欲言又止。
都是跟著江澈在走,但是區別于唐連招一伙,秦河源和陳有豎是把“致命把柄”交在了江澈手上的人。關于這一點,江澈是否派人去驗證過,同時有沒有把信息交代給另一個人,他們并不知道。
因為這不是他們需要考慮的問題。
除了自己,他們把很多希望都寄托在江澈身上,因此不光是忠心的問題,他們替江澈考慮的情況,也比其他人要多。
終于,醞釀了半天,“褚姐,你是不是快要走了?”
路走一半,話很少的陳有豎突然開口。
褚漣漪平靜微笑,扭頭看他一眼。神情沒問題,但是動作有點急,她扎在腦后的馬尾,烏黑的長發被甩到了一邊肩頭。
“你最近教我們東西教得有點急,另外你自己……也顯得太忙,考慮得太長遠。”秦河源在旁幫忙解釋,直接到沒有任何遮掩。
褚漣漪笑了一下,無奈說:“所以,有這么明顯嗎?”
秦、陳兩人一齊點頭,都是一臉的沉重,似乎想說些什么,又覺得自己的身份不適合替江澈開這個口,更沒立場去對褚漣漪說更多話,提什么請求。
褚漣漪看出來了。
“大概因為心里想著吧,不知不覺,表現出來是有點急了。”褚漣漪一邊思索一邊說道,說完想了想,笑容一展:“其實沒那么急,我還想等著,看他到底能糾結成什么樣呢……這件事,我到現在依然想不通。”
后一句才是關鍵,褚漣漪說她想不通,是完完全全的實話,因為她之前所認知的那個江澈,顯然是不會陷入任何感情問題的。
她又哪里知道,這里頭有那么多江澈不能對人言的前世今生,心路歷程。從他前世的婚姻生活,到這一世原來的情感態度,再到和林俞靜的兩世相逢,前世誤會,今生解開……
聽到褚漣漪這么說,秦河源和陳有豎都長出一口氣——他們知道,她真的不會急著走了。
女人,可能因為失望出走,可能因為負氣出走,但是絕不會因為困惑,留著困惑出走……這是一種世界上最喜歡把問題掰扯清楚的動物。
三個人繼續往前走。
“其實遲早是會走的。”褚漣漪一邊走,一邊輕松笑著,說:“只不過原先我給自己設定的時間,是十年,到時小澈要滿三十歲,立業在前,他總要成家;正好我……我也不想他看見我衰老的樣子。”
這句話她說得有些緩慢,但并不沉重。
“不過既然你們提起了,有些話,我也想提前交代下。”褚漣漪在一個人少的拐角站下來,轉身,看著秦河源和陳有豎……
她的臉色第一次沉下來。
“你們自己那件事,回頭不管哪年哪天去辦,他給錢,你們拿著,其余什么都不準要。如果敗了,不論生死,不要拖累小澈。聽懂了嗎?”她說:“否則,我會斷你們的路。”
“懂。”沒有一絲一毫的怨憤,陳有豎說。
“褚姐放心。”沒有不甘,秦河源說。
“好,我暫且信你們。”褚漣漪抬頭往高遠處看了一眼,收回目光,緩緩說:“小澈今年,虛歲二十,有這份心性和眼光,還有現在的局面,他的前程能到哪里,說實話我們現在都估量不到。”
陳有豎和秦河源都用力點頭,表示認同。
褚漣漪繼續道:“所以,我們現在唯一能做的,要時時記著的,就是在他走到足夠高的位置之前,不要給他抹上任何污點。真有一天,有臟事找上他,有臟活要干……我們,默默去做就好。”
話到這已經說透。
“明白。”陳有豎和秦河源齊聲應下。
“放心,他的為人,你們用心待他,他就不會虧待你們……我也一樣,也放心。”說完最后這一句,褚漣漪露出笑容,說:“走吧,吃飯。”
慶州,林俞靜外婆家。林俞靜敲門,進屋,還好,桌上菜還沒上齊。
沒等她開口叫人,癱在沙發里嗑瓜子的小舅搶先發難,有點賭氣說:“嘖嘖,終于舍得回來了呀,我二姐的女兒……咦,你手上什么東西?”
家族團聚,張雨清和媽媽(林媽媽的大姐)自然也都在,張雨清被提醒了,注意了一下,她認得相機包上的商標,見過這臺尼康相機。
偏過頭,有些酸澀地苦笑一下,張雨清沒說話。
其余家人的目光都在林俞靜手上。
“這個……”林俞靜支吾一下,說:“照相機,同學家借的,我,我想,正好可以拍全家福,還有明天可以去公園拍照片。”
“照相機?”小舅一下興奮起來,過來搶了相機包過去,打開,取出相機來擺弄,“嘖嘖,不是海鷗,還挺大挺沉,好像是洋牌子……這玩意你會用嗎?”
“嗯,他剛教過我了,我還拍了……落,葉。”林俞靜說完整個人都囧了一下,“我同學,教我。”
家人一齊“哦”一聲,嬉笑開來。很顯然,從小舅中午回來,這事就暴露了。
林媽媽一把把女兒拉進了小房間。
一臉意味深長的曖昧笑容,當媽的開心問道:“和好了?”
林俞靜呆一下,真要去做這個結論的話,她其實也不知道自己和江澈到底算和好了沒有……只是林姑娘現在很確定,江澈是喜歡自己的,很喜歡,很喜歡。
林媽媽自己心里反正有答案,也不追問,改叮囑道:“相機用完要還人家,知道嗎?既然進口相機,一定很貴,咱現在還不能收。”
“嗯。”林俞靜乖巧應了。
林媽媽突然坐下來,拉起女兒的手,看著她的眼睛,小聲但是異常認真地叮囑道:“暫時,不能……那個,你懂媽的意思吧?”
林俞靜愣一下,跟著窘迫一下,:“才不會。”
“不會就好,這一去一下午,我還真有點擔心,就怕你們萬一喝點酒,出情況。其實年紀倒也不算小了,可是你還讀書呢,一下結不成婚,所以,不能……”林媽媽自顧自嘀咕了一陣,像是突然想起,又問:“對了,我今天聽他們說起茶寮辣條的事,說是把好幾個孩子吃進醫院了,還登報了,這事……”
“這事我問過他了,他說是那些假冒的,他已經在處理了,很快就會沒事。”林俞靜篤定道。
“那就好。”林媽媽放下心來,悠悠道:“他說沒事,媽相信,小澈是個老道有能耐的……唉,就怕他太有能耐了,你還三年才畢業呢。”
另一邊,江澈、鄭忻峰,謝興夫婦,趙三墩兩口子,加上茶寮駐慶州辦事處的馬東紅等三人,一共九人在酒店訂了個包間,一起過元宵節。
席間大家都沒多喝酒,畢竟還有事要辦。
江澈則干脆一滴沒沾,人喝慘一次后,總會有些天看見酒都怕。
一邊吃晚飯一邊聊,江澈很快聽完鄭忻峰反饋的情況,徹底安下心來。
正如這年頭絕大部分的假冒偽劣和違法經營一樣,對方的手法一點不高明,甚至都沒有太多遮掩。
1993年前后,所謂的假冒偽劣和盜版,幾乎可以光明正大的生產和銷售,相關法律法規和打擊力度很少很小,帶來的是這方面意識的普遍缺乏。
制作假冒茶寮辣條的作坊已經查到了,而且對方頂著報紙新聞還在繼續生產,照片已經通過記者拍到。
另外就連那個私賣茶寮辣條防偽包裝的私營包裝廠,也沒有太過小心翼翼,很容易就被查實證據,茶寮方面完全可以立即根據合同條款提起訴訟,索要賠償。
“報社那邊,都聯系好了吧?”回到房間,江澈問鄭忻峰。
這件事的發生是他預料之中的,所以其實方方面面都有提前準備。
鄭忻峰輕松點頭,說:“報社三家,全部沒問題,材料已經給他們了,另外電視臺那邊花了點錢,大概能上三十幾秒本地新聞。”
“那就好。”江澈想了想問:“老莊去報案了?”
“嗯,工商、食品、公安,他全部跑了一遍。另外那家包裝廠方面,我們也在準備起訴書了。”鄭忻峰回答。
一切都按部就班,沒有差錯困難,兩人放松又聊了一會兒。
鄭忻峰突然神秘兮兮道:“怎么我突然覺得有點不得勁啊,老江,這事……真的就這么辦了?咱們不順帶坑個誰,坑點什么?”
“坑誰?坑什么?”江澈反問。
“那我哪知道,這不都你負責想的嗎?我負責,負責……具體執行。”鄭忻峰眼神充滿期待,繼續嘀咕道:“誰知道你莫名其妙又能把誰坑進來,又能坑到多少好處。”
“這回沒有。”江澈堅決道。
“那多可惜?”鄭忻峰遺憾道:“多不習慣?”
不坑不習慣?好像是有點。江澈想了想,認真臉道:“老鄭啊,咱們,現在是企業家了……而且很快就是大企業家,我最近反省過了,決定以后再也不玩那一套了。”
鄭忻峰看著江澈,庫、庫、庫一聲比一聲高,最后笑出來說:“這話從你嘴里說出來,為什么我覺得很好笑?你自信信嗎?”
“不是啊”,江澈特苦口婆心地說道,“以前是年輕不懂事,以后說真的,咱們再也不玩那一套了。就從這回開始,咱們依靠輿論,依靠法律,走正道,走光明大道。”
他說得特別認真。
這一天,是元宵節,年,真正過完……從此光明正義高大上。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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