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10月25日。
港城養和醫院。
江澈的手腕上現在還留著林俞靜陣痛時抓捏留下的紅印沒有褪去。
一般人看電視,總覺得女人生孩子就是陣痛,送醫院,馬上生……其實不是,通常情況,孕婦都會有一個時間不短的陣痛期。
林工打小身體弱,陣痛時間又長,痛得滿臉都是虛汗,咬牙抱著江澈的手臂哭。不過依然算是很堅強。
人進產房的時候,伴隨著門關上那一聲響,江澈整個徹底慌神了。
在場江家人也個個緊張得沒法沾一下凳子。江媽迷信,甚至很早就在醫院樓下安排了出名的得道高僧、道士、喇嘛……
至于林家那邊,因為怕近些年身體已經越來越差的林老頭擔心過度,壓根就沒敢說,準備只等順利生產后才告訴他。
林爸林媽是把預產期往遲了報,借著照顧的名義來的。
終于,一點響動,所有人緊張看著產房門口。
護士開門探頭出來,剛要開口……
“哇……”孩子響亮的哭聲先傳了出來。
護士燦爛笑起來說:“恭喜,母女平安。”
“……謝謝。”江澈嘴角先苦笑了一下,跟著一扯,眼淚啪嗒,就下來了。這兩個神情、情緒之間,毫無關聯。
“女兒好,女兒好。”江媽拉著親家母的手,連聲說:“女兒貼心,我以前就一直想要個女兒……”
這話有表態的成分,但也不全假,江媽是真的喜歡女娃,同時也深知以江家的情況,是完全不必擔心計劃生育的。
同理,江爸和江老頭的臉上也都沒有太多失落,或者有,也只轉瞬之間就消逝了,剩下的只有滿滿地安心和喜悅。
“謝謝你啊,護士姑娘。”說著感謝,江老頭上前,抬手一個巨厚的紅包已經塞到了護士的手里。
接著出來的每個醫生護士都有。
“謝謝江生。”
“公主很漂亮,也很健康。”
“哭出來那一下,就特別響亮。”
產房里,江澈握著林俞靜的手,低頭深深地親了一下她的額頭,溫暖笑著說:“林工辛苦了。”
林俞靜虛弱但是燦爛地笑了一下,“我當媽媽了,江澈。”
“是啊,都還記得你在茶寮學校廚房偷白飯吃的樣子呢……”江澈有些感慨地說著。
林俞靜似乎也陷入了回憶一下,跟著,突然一下緊張起來,“寶寶呢?唔,江澈你快去看寶寶,要盯緊了,電視里有放他們在醫院把寶寶弄錯了的,我看到就覺得很可怕……”
其實以江家要求的條件,什么都是獨立的,也時時有保鏢和家里人跟隨,又怎么可能出現這種情況?
江澈連忙安撫了幾句。
很快,孩子就被抱回了林姑娘身邊。
新晉媽媽終于安心了,看眉眼就錯不了……
“是女兒哦,韓大師。”低頭看了好一會兒孩子后,林俞靜抬頭,狡黠地對江澈笑了一下。
江澈:“嗯,女兒好,像你,一定很漂亮。”
“像你……也漂亮的。”林俞靜小聲說了一句,低頭繼續看寶寶。
一直到寶寶喝過奶,母女倆都沉沉睡著,發出淺淺的呼吸聲,江澈又仔細看了好一會兒,才出門。
他放在外面的手機,早就響了不知幾十次了。
“怎么樣,兒子還是女兒啊?”因為兩口子都正好在北方出差,鄭忻峰第一時間在電話里問。
“說個事。”江澈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而是突然換了嚴肅甚至有點陰沉的語氣,說:“從今天開始,我江家,和你鄭家……正式斷交。”
說完,他一句話不多說,就掛上了電話。
什么青梅竹馬之類的,老子才不允許。拿著手機,江澈恨恨想著。
另一邊。
“怎么就掛電話了?哎呀,到底兒子還是女兒啊?”曲沫在旁沒聽清,著急問鄭忻峰。
“當然是女兒啊。”鄭忻峰一下大笑起來,“老江說要跟咱們家斷交,哈哈,他想得美。青梅竹馬啊……哈哈。”
然后他很快就發現,江澈不是說著玩的了。
連續三天,鄭忻峰打電話都被拒絕,換號打,也被秒掛。等到兩口子終于辦完事,帶著小蛐蛐急飛港城準備探月子,林俞靜已經從醫院換地兒了,至于在哪,自然也不可能告訴他們。
“哎喲,這下可不好找啊……叫你當初幫他在港城買這么多房子。”鄭忻峰站在路口大喘氣,跟自家媳婦兒抱怨。
可結果還就是曲沫面子大,跟林俞靜聯系上了,天天陪月子,煲電話粥。
“對了,寶寶名字取了嗎?”曲沫在電話里問。
“嗯,江澈取了一個,叫江宥俞。我嫌太成熟,想改成魚,吃的那個……他們不讓。我就又自己取了一個,叫江小矜,矜持的矜……”林俞靜說,“沫沫你覺得哪個好?”
“呃,都挺好的。”
“哦,那也還行,反正現在兩個都叫著呢。”
林俞靜生產完身材壓根沒走樣,整個月子期間也都表現得很出色,該吃吃,該睡睡。
照顧小寶寶的技術雖然不算很強,但畢竟是親媽,許多時候女兒哭鬧,只要到她手里,就會安穩下來,笑起來。
就如她在結婚那天對江澈說的,她越來越像一個好妻子,好媽媽了。
這期間,曲沫自然是被允許來陪林俞靜聊天逗孩子的。
至于她家另外兩位……一直到孩子滿月,辦滿月酒,鄭忻峰父子倆才第一次被江澈“放進家門”。
辦完滿月酒,自然也就出了月子。
當晚客人們走后,林俞靜跟江澈商量,說想帶孩子回一趟慶州,給林老頭看看。
江澈自然同意,并且表示要一起去。
“你都多久沒管公司的事了啊?就知道在這賴著當女兒奴……”林俞靜數落說,“說真的,你還是去看看吧,把積累下來的事情都處理下,遲兩天再來也沒事。”
江澈想了想,點頭,“那也行。”
于是,規模十幾人的看護團隊連夜準備。
第二天,把人送到機場。跟之前去亞特蘭大奧運會差不多的情況,林俞靜一直到最后快要來不及,才從口袋里抓了一個折好的紙條,塞到江澈手里,然后匆忙走進登機口。
這回的紙團大,她沒有抓錯。
江澈,我有些話,想著要跟你說,就寫下來了。這其中有一些,其實是四年前,我就想過要告訴你的。
當時我跟自己打了一個賭,賭贏了,并沒有很開心,但也總算可以跟自己說,既然是命運安排,那就這樣好了。
直到終于現在,我也當了媽媽,有了咱們的女兒。
我每天看著像捧著世界上最珍貴的寶貝一樣動作小心地抱著小矜,還有你看著女兒的那種眼神,我就……
紙上第一段,欲言又止,看得江澈既存猜想,又有些迷糊。
而林俞靜,似乎也在這里停筆了一次,再續寫時,已經是另一個邏輯和句子,重新開頭:
最近這兩三年,我任性糊涂更勝以前,委屈你頗多,你發現了嗎?
這大約因為我潛意識里在找平衡……在預備要委屈自己一個大的吧。
雖然我所得到的,其實已經很多,很多……
很抱歉,江澈,這件事我遲了四年才說。
用了四年,我才終于哄好了自己,去接受你有一個溫柔善良前妻,一個漂亮可愛的女兒。
讀到這,江澈:“……”整個腦袋“嗡”一下。
在他的郵箱里躺著的,是褚少女各種歡快游玩的照片。
而有一個全面偽造了身份甚至是照片的,網名叫做“齋戒沐浴數錢”的人,她的郵箱里,有和網友“嘩啦啦啦啦啦”長達四年多,近五年的通信,雖不頻繁,但也已如故舊老友。
期間她陸續收到過兩三張“嘩啦啦啦啦啦”和女兒一起的照片,照片上的小女孩漂亮可愛,眉眼清澈,一眼就能認出來……像誰。
紙條的最后,是一個地址:
加拿大,溫哥華……
還有一句話:
幫我也帶上句話吧,就說,有空回來玩啊,飯搭子想跟她約吃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