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院里大道小路,人來人往。
走在濃蔭如蓋的路上,西方夕陽西斜,大樹底下秋風一吹,白潔最先感覺到了涼意,一個不提防打了個噴嚏。被噴嚏聲一激,第五聽云也哆嗦了一下,這才驚覺如今已入了秋,再不是那走南闖北都烈日炎炎的盛夏了。行走于各種橫縱不一的林間道中的,有一眼就能看出是剛剛離家遠行的小孩子新生,他們的臉上都帶著對未知的好奇和對家鄉的不舍;有很明顯就是在這里待了不止一年的學院老油條,他們不僅個子高出一些,面上也沒有那種新奇和惶惶之色;當然也有已過了加冠之年走路衣襟帶風目不斜視的高年級學員,他們不像新生那般畏縮好奇,也沒有如尋常老油條那般對新生們指指點點……
而這些人中間,大概就要數第五聽云他們這四個人的組合最為不同了。
白潔表現得就像是剛剛入學的新生,對周圍的一切事物都想要多看幾眼,蹦蹦跳跳地笑得比以前任何時候都要開心。而完鑒妃和雷奉翔則像是那些自視過高的高年級生,他們只顧著談天說地侃大山,對周圍的一切都愛搭不理。第五聽云就更加不同了,他平靜從容,嘴角微帶著弧度,他也在審視著路上的很多人,可那種審視遠比普通的好奇要多出很多東西。
第五聽云和白潔今天已經因為裝束吸引了不少的目光,而這一次因為四人的組合再一次令過往行人紛紛側目。
他們來到了觀云樓,并順著人潮進入其中。
觀云樓一樓是一個又寬又高的廳堂,廳堂靠北的方向是一個五尺高的石臺,而石臺的前面,是密密麻麻讓人乍一看就會覺得有些頭暈的座椅。這些座椅整齊地排列著,略一合計就能得出這個廳堂能夠容納千人以上的結論。
廳堂前方的座位已經有人坐下,他們身后也有人陸陸續續地超過他們去前面尋找好的座位。沒有刻意尋找,他們四人被人推著坐進了四個連著的座位上。廳堂里聲音很雜,盡管很是寬敞,但成百上千人一起制造的噪音依舊沒能揮霍完全,在這高大的廳堂中重疊起來,釀造出更加喧囂的氛圍。
雖然第五聽云對這嘈雜的環境不太適應,但完鑒妃和雷奉翔似乎很喜歡,他倆說話的音量也不斷加升,為這份喧鬧奉獻了一份力量。連帶著白潔也很是興奮,一雙水靈的眼睛東瞧瞧西望望,坐在椅子上卻也不能安穩。
事實上,進入觀云樓的大部分人都很興奮。
如第五聽云這樣喜歡清靜多于熱鬧的人畢竟不多。
第五聽云盡量不去注意周圍的喧鬧,而把視線轉移到廳堂的裝飾上。這個保守估計能夠容納一千人以上的大廳,除了前方那個長十丈寬三丈的高臺之外,剩下的地方就全是座椅了。一眼掃視了大堂之后,他微微仰頭,只見三層樓高的天花板上吊著五盞巨大的水晶燈,這種燈盞樣式他在天香堂總部曾經見過一次,這次見到算是第二次。
水晶燈散發著強烈但不刺眼的光芒,將廳堂內哪怕最偏僻的角落也照耀得如同白晝。第五聽云不禁咋舌,不談瀟湘學院里眾多六七層的高樓,就單說這懸吊著的五盞水晶燈,估計就不是一般勢力能夠裝配得起的。
像南蜀學院,他可是連哪怕一盞這樣的水晶燈都沒見過。
正當他注視著水晶燈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時候,那五盞強光燈突然熄滅了。
剎那間,喧鬧的廳堂里安靜了下來,彼此能夠聽到身旁人的心跳聲和呼吸聲。白潔被這突然的黑暗嚇到,趕緊雙手抓著身旁第五聽云的衣袖,第五聽云握住白潔的手,這才讓她鎮定了些。看來白潔那被計十三娘好不容易鍛煉出來的氣魄和膽識,就在和第五聽云相處日久后變得蕩然無存了。第五聽云也不知道自己是該高興還是該替白潔不值,當然,他也不確定白潔是不是只有在他面前才會表現出來這種近乎本能的反應。
一束燈光亮起。
像一根柱子般照在高臺正中。
在臺下無數目光的注視下,一道纖細裊娜的影子從聚光燈外的黑暗中旋轉出來,最后慢慢地旋進了那聚光燈的正中。那道就連第五聽云一眼都能看出是女性的影子,就像一個不知疲倦的陀螺,原地旋轉了足有二三十圈后才停了下來。不過她只是停止了旋轉,卻并沒有停止動作,她的手臂似水波般抖動起來,她的腰肢像細柳一般搖曳。
嘚、嘚、嘚。
在一眾極其細微的呼吸聲中,是鏗然有序的腳踩在高臺上的聲音。
有的女人,一出現就會讓人忘記去觀看她的臉龐,因為早被她的氣質所折服,甚至于沉淪其中。很不巧,高臺上翩翩起舞的倩影便屬于這一類女人。
第五聽云,身為一個取向很正常的處、男,不禁也緊盯著高臺上、聚光燈下的那抹弱柳扶風的影子。她翩翩舞動,即便沒有樂聲配合,但她依舊不顯得突兀,她像是六月天里遍布萬頃的碧綠荷葉上一朵傲然綻放的蓮花,被萬葉襯托,與旭日爭輝;她像是凜冽寒冬里皚皚白雪覆蓋的枯枝上一樹傲雪斗霜的臘梅,紅的滴血,不屑遍地蒼白……
這種女人這種感覺,他窮極自己十七年的見識,也只是覺得那在鳳輦中微微撩起一角簾幕猶抱琵琶半遮面的女人帶給他過。饒是那曾經讓他有些心動的玉玲瓏,怕也有所不及。
第五聽云正暗自欣賞之時,身旁的完鑒妃很沒有骨氣地咽了一口口水,而且發出的聲音讓周圍十幾個人都清楚地聽見。第五聽云不禁捂臉,實在不想讓人知道自己和這猥、瑣家伙認識,另一邊和完鑒妃本來相談甚歡的雷奉翔也是同樣心情。
可完鑒妃卻不管別人怎么想,伸手抹了嘴角的口水,大言不慚道:“這個妞一定就是瀟湘學院人盡皆知的薛寒露了,早聽說她一支舞能夠傾倒一座城池,今日一見果然不假。”
對完鑒妃聲音不小的嘀咕,第五聽云不以為意,最起碼他覺得“人盡皆知”這四個字就不盡真實,他可不知道臺上那個惹得無數男性牲口暗自吞咽口水的舞者的名字叫薛寒露。
完鑒妃稍微加大了一點音量,似乎相讓周圍的人都聽得更清楚:“昔日先賢曾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要是能把這妞按在炕上提槍運動,他娘的我這輩子算是值了。”
一些新生懵懵懂懂,不明此話何意。
可那些個聽懂了完鑒妃這話中意思的學員,目瞪口呆的同時,不禁暗暗地為這個黝黑猥、瑣的豎了一個大拇指。能夠對薛寒露說出這樣的話,實在當得上好漢一條,盡管只是背后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