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奉翔的話倒不假,本來只需要簡單的幾句話就可以說明白在場尸體的死因,可經老瞎子的口后,就洋洋灑灑了起來。若不是周圍許多人都沉浸在親友喪生的悲痛之中,恐怕還得為老瞎子的口才和敘述能力鼓掌喝彩呢。
根據老瞎子所言,這鳳凰鎮之所以名為鳳凰鎮,主要是因為其眾山拱衛的地理形勢。鳳凰重鎮,三面環山,僅有一面開闊,靜靜地流淌著一條名為瀟溪的小河,正是眾人目前所在之地。
“前有照,背有靠”,風水學上來說,這已經應了風水寶地的基本特征。
再加上鎮子周圍群山環伺,雖然論起形勢來都比鎮子要高,但卻無一不是一幅朝拜之態。正是因此,數百年前的人們才以“鳳凰”二字為名,用來彰顯這塊寶地天地孕養一鳴驚人的發展跡象。
照理來說,經過幾百年的人文沉淀、風水孕養,這個鎮子早就該如它的名字一般一飛沖天。就算不能與神京、陪都渝城這種隱藏著帝王之氣的歷史古城相提并論,也應該和蘇杭錢塘、金陵這些大城市比肩,最不濟也應該出了一兩代大人物,絕不至于像現在這般深鎖于山中,籍籍無名。
那么,問題出在哪兒呢?
老瞎子職業性地頓了一下,咳了兩聲,然后不待聽者催促,他便清清嗓子,繼續講述了起來。談到這鳳凰鎮時,老瞎子句句不離風水命理,別說雷奉翔這種不信的人嗤之以鼻,就連第五聽云、肖夢蝶這種本身半信不信的人,也聽得煩了。
可煩歸煩,倒也沒人出來打岔。
問題出在哪兒呢?問題就出在圍繞鳳凰鎮的這些大山上面。
群山環伺、眾峰朝拜,這本是大自然鬼斧神工的造化,是天地賜給鳳凰鎮上生命的福祉。可這一切,都被一個手段高明的術師輕易毀滅了。不知道是多少年前,一定有一個術師經過這里,看到了這里的風水局,這個術師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手點鎮外群山,點一個山頭就命一個名字:
石龍。
木龍。
高龍。
白龍。
青龍。
金龍。
烏龍。
這便成了鳳凰鎮外七座主峰的名字。
傳到現在,則是依傍在這些主峰建立起來的村落名字。
而這,便是老瞎子之前便提到的七龍鎖鳳之局!
龍鳳爭輝,鳳凰雖是天象,但憑一己之力尚不能穩壓真龍一頭,更何況現在七龍圍困,于情于理都不會再有鳳凰騰飛的可能。雖說這七龍與真龍之勢相差甚遠,但能在鳳凰之勢周圍韜光養晦多年,早已成氣象,加之七龍南北互補東西互通,愣是將這原本的“鳳凰”鎖得死死的。
說到這里,老瞎子停下不說了。
他雖說是來解答眾人疑惑的,但他本人卻好像絲毫沒有這種覺悟。或者說,他平日里就已經習慣了這種起承轉合、一句三勾的說話方式,講到某個節點處,若無旁人追問,他就算心里再癢,也是不愿意再多說一句的。
這是說書人的毛病。
“死瞎子,你說了這么多,盡是些八竿子打不著的爛話。”
“老不死的,你倒是說說,這他娘的什么七龍八鳳的狗屁局,關俺家男人啥事?”之前便叉腰怒罵的悍婦,這時候再次吼了出來。
有人帶頭,立馬就有人催促起來:“快說快說,爺們兒才沒心思聽你在這說書立史。老子要知道殺人的是誰,你只要敢說我師弟師妹是他唐仲殺的,老子拼了這條命也要試試這三川唐家有多少斤兩!”
這些人也是真急了,不然平時是決計不會說出這種渾話。
唐仲不是易與的主兒,聽到有人大言不慚,頓時冷笑道:“就憑你?還想稱我唐家的斤兩,真是蚍蜉撼樹不自量力!”
場間局勢一下子又冷了幾度,但這正是老瞎子所滿意的,他雖然瞎,但心卻如明鏡,知道自己要是再不說話,恐怕也就不用說了:“非也非也,唐家公子今天可是受冤枉了。”
前面吹了半天的風水,這下子老瞎子一口咬定殺人兇手并非唐仲,自然一下就把所有人的注意力轉移了過來。
唐仲雖然心里清楚自己不是幕后真兇,但也心知今日怕是不能善了。他本已經做好找機會開溜的打算,這時候聽老瞎子還他清白,盡管之前他也覺得老瞎子廢話太多,但此時對這下子倒有幾分感激了。
而老瞎子,不等周圍眾人發問或是反駁,就繼續說道:“武當的鴛鴦雙俠也是受了委屈,無妄之災,無妄之災啊。”
老瞎子言語懇切,前后兩句,直接就為唐仲和萬朱師兄妹洗清罪名。
朱琪今天收了一肚子氣,這時候終于聽到有人替自己說話,再加上對方雖然眼瞎年邁,但嘴卻招人喜歡,一聲“鴛鴦雙俠”叫得她心里跟吃了蜜一樣。她雖成名已久,但畢竟還是小女兒心性,喜悅與開心都寫在了臉上。
只見她雙手抱拳,對著老瞎子微行一禮,道:“多謝老前輩!”
相比較之下,萬飛劍和唐仲則要冷淡得多。唐仲是因為自恃身份,不愿去和一個來歷不明的老頭子道謝;而萬飛劍則是覺得這老瞎子出現得有些蹊蹺,既然對方能說出這話,必然就有后續,他專心想要去聽,反而淡薄了心中的那份感激。
和萬飛劍懷著相同心思的大有人在,人群悄悄地朝老瞎子那邊圍了過去。看這樣子,如果在說出了“鴛鴦雙劍”和唐門唐仲不是真兇這樣的話后,卻說不出子丑寅卯讓人信服的話,老瞎子今天怕就難走了。
老瞎子眼瞎,根本注意不到人群的這點小動作。而瞎子身邊的男童,則專心致志地在玩自己的雙手,好像對自己爺爺說的話一點兒不感興趣。
“七龍鎖鳳局,聽這名字,第一個念頭就是,這必定是個困死之局。”老瞎子待場間安靜了片刻后才說道,“不錯,七龍鎖鳳,可不就是把鳳凰往死了困住嗎?老夫昨日來此,感知到周圍的風水氣象,也是這么以為的。”
“可今時今日,站在這瀟溪岸邊,從上游漂下來近百具尸身,老夫方知,世人都被騙了……這哪里是困局,這分明就是固若金湯的守護之局!七龍互鎖,靈氣絲毫不能外泄,數百年了,該孕育出何等的妖孽啊!”
老瞎子其實不瞎,他的心比誰都明亮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