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境之中溫度驟降,鵝毛般的雪花紛紛揚揚。
除了那些天賦一般始終無法領悟這諸天玄妙的修者之外,廣闊無垠的圣境中,便只剩下了張恨水、玄青道人和金沙帝師長孫青云三人沒有陷入沉睡之中。他們三人,以三角之勢撫掌而坐,在他們身下,一道道深色的光線正在延展、曲折、交纏。
那便是圣境出口的元素法陣!
師賦果然沒有說錯,天山宗盤雄和祁連宗連城宏二人只是將這通道暫時關閉,并沒有將元素法陣完全摧毀。在張恨水他們三個虛無境的強者通力合作之下,出口元陣正在逐漸被他們重新激活。
圣境寂然無聲,風聲雪落聲掩蓋了所有人的呼吸。
那些無緣悟得圣境奧妙的修者,在看到出口元陣重現之時,不禁都松了口氣。他們慢慢地靠近過來,有了盤雄和連城宏給眾人留下的教訓,他們自然想要在第一時間從那元陣之中脫逃出去。
而另外那些沉睡的修者,當然還不知道圣境之門即將重開。
遠處的葉知秋,早已將枯死之毒完全逼出,這時眉目緊閉,身上積雪堆落。她此行千里迢迢趕來炎華,本就是尋葉氏先祖的傳承,她修行武技和術法都與這葉陵之主生前頗有相合之處,所以她進入那有所思有所悟的境界要遠比旁人更快。她周身雪花并不垂落,反而繚繞在她身邊如同氣旋,這是破境的征兆!
四大學院的人,分成四個明顯的陣營席地而坐,從他們臉上略顯興奮的神色便可以看出,他們必也是領悟到了圣境之中的玄妙,自身修為必然有所進境。以李傾城為首的皇室眾人,也已經有好些完成了境界的突破,他們眉舒眼開,欣喜之色溢于言表。
長弓文一行和肖夢蝶幾人離得稍近,他們周圍同樣風聲鶴唳,正到了突破的關鍵時刻。
而另外一邊,第五聽云的身體已經完全被埋在了雪下,若不仔細去看,根本不會發現那厚實的雪層之中竟然還躺著一個呼吸均勻的少年。
這場雪下得出奇得大。
仿佛是葉陵之主的亡魂知道圣境已近崩塌邊緣,所以特意將渾身修為化作雪花飄然灑下。他的傳承遍布圣境,正如師賦所言,每一片雪花,都足以賜給修者一個造化。
一道被放大了無數倍的斷折聲陡然響起,將肆虐的風雪完全掩蓋。
緊接著圣境劇震起來,漫天飄落的雪花突然間就停了。不僅如此,那些堆積在地上的厚厚雪層,這時也以驚人的速度融化,雪花顯示融化成寒冷的水,轉瞬間又升華成熾熱的蒸汽。
一時之間,天地之間變成了蒸籠,熱氣翻騰,讓人皮膚被灼痛,讓人根本看不見一丈之外的情況。
這種情況下,沒有人能夠繼續沉睡,沒有人可以繼續冥想。
積雪消融,傳承自然也化作虛無。
一個接著一個的修者從玄妙的狀態中反醒過來,他們還來不及慨嘆惋惜,就不得不集中注意運轉元力抵擋周圍如同灼燒般的熱浪。天地間混沌一片,積雪化成的蒸汽雜亂無章地上下涌動,頓時把圣境變成了那據說沒有天地之分、亦沒有上下之別的遠古時代。
可這里,分明還是有著天地的。
不然,那在漫天蒸汽之中的羅漢金身像頭頂的是什么,腳踏著的又是什么?
人們的可見范圍極其狹窄,被蒸汽封閉得如同瞎子。但那座金身實在太過巨大,太過耀眼,根本無法讓人忽視。他們循著那羅漢金身走去,就像是夜歸的航船向著燈塔行駛。很快,所有人都在羅漢金身的四周齊聚,離得近了,大家也都看見了那已經快要封閉起來的元素法陣。
只要那法陣陣線封閉,那么圣境的出口便打開了!
眾人臉上又驚又喜,那驚醒眾人的巨大聲響,正是頂天立地的金身羅漢像身軀開裂而發出的。他們一醒來就知道這圣境的天地終究還是壓垮了那位尊者,人力時有窮盡,在真正的天地之下,即便是化凡境的巔峰強者也依然不敵。他們清楚,沒了金身羅漢像,他們唯一的生路就是在那出入圣境的元素法陣。
還好,張恨水他們三人不負眾望……
嘩嘩嘩、轟隆轟隆的聲音不時響起。
就在眾人松了口氣的時候,那些遮蔽視線的水蒸氣已經近乎完全消散,所有人視野頓時開闊了起來。他們極目遠眺,看見四方的天空已經徹底塌毀,原本無邊無際的雪原,這時竟只剩了方圓幾里的樣子。這僅剩的空間,還是靠著那已經布滿裂紋的羅漢金身苦苦支撐著。
金身羅漢前方,師賦黑袍已然掀起,須發皆白,皮膚以可見的速度迅速褶皺老化,若是第五聽云看見,肯定會驚嘆于師賦這短短的時間內竟然像是度過了十數春秋,仿若隔世。
即便不識師賦的人,看見之后,也知道師賦其人已然油盡燈枯。
不少人對著師賦長身一拜,他們發自內心地感謝這位尊者的救命之恩。
天地的崩毀之勢還在迅速朝著這邊蔓延,眾人看著那天地已經不在的遠方,什么也看不見,但他們卻能感覺到遠方肅殺恐怖的力量。他們從沒有見過如此強大的力量,那種感覺就像是九天銀河落下,不,九天銀河落下的聲威也遠遠不及。他們沒有遇到過,這時遇到竟也不知如何形容。
他們不知道,那便是時空亂流。
即便虛無境卷入其中也很難全身而退的時空亂流。
那里,掌握著時間和空間的秩序,是修行者畢生追求的終點。
很可惜,他們的境界還是太低,根本無法理解。
就在天崩地裂,眾人腳下的空間被一步步蠶食之時,那籠罩在張恨水、玄青道長和長孫青云三人身周的深色陣線終于連貫起來。一抹強光閃起,緊接著那渾圓的陣圖迅速擴大,將那些甚至還沒來得及趕到這邊的修者也籠罩了進去。陣圖籠罩,感知敏銳的修者都能夠感覺到一種奇特的力量,那像是元力,卻又絕對不是元力。修為到達了結丹境的人可以判斷出,這種力量正是空間之力。也唯有空間之力,才能將他們從圣境之中轉移出去。
畢竟,他們接下來可是要穿越時空亂流的。
第五聽云靜靜地站在原地,陣圖很快將他囊括,腳下的土地變得虛幻,他知道他現在已經不在圣境之中了。回頭望去,那尊碩大的金身羅漢像已經不支,遍布全身的裂縫再也無法撐起來。
圣境天地如同兩個巴掌,拍在了一起。
金色的光輝灑落在時空亂流,轉眼便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