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教由始至終沒有離開過站立之處,也沒有拔劍,順應乾坤之道術需要以劍為載體,借助仙劍才能發揮出真正的實力,掌教單以一手,破了明虛子的紫電游龍,其強橫的實力展露無遺。
“師祖,兩位剛剛出關,本該接風洗塵,話話家常,好好休息一下,何必非要刀劍相向呢。”掌教難得地客氣,畢竟這兩人的輩分比他高了太多。
“接風洗塵?”明虛子冷笑,“我怕你在我的飯菜里下毒呢。”
“師祖多慮了。”
“你不想把我重新封印起來?”
“師祖既已解封,斷無再行封印的道理,我想您是誤會了。其實當年青山師祖也是有著良苦用心的。”
“滿口胡言亂語,你們主峰之人打從青山開始,就沒有過一句真心話。”
紫電游龍光芒暴漲,奔襲而出,掌教搖搖頭,慢悠悠地伸出右手,千萬道實質的劍芒從指間發出,游龍被劍芒一點點的蠶食,最終體無完膚地破碎了,嗚呼哀哉。
“一千多年的時間里,世上太多太多覬覦蜀山正道至尊位置的門派,太多太多覬覦我這個掌教位置的人,他們沒有一個能夠得逞您知道是為什么嗎。”
“哼。”
“其實很簡單,因為掌教這個位子,不是誰都能坐的了的。”掌教目光陰冷地掃過六位峰主,看似環視而過,實則在每人身上都有停留,“你們惦記這個位置可以,但最好不要以出賣蜀山的利益為前提,否則,必然死無葬身之地。”
一股莫可匹敵的氣勢從掌教身上騰起,這股氣勢籠罩了四面八方,籠罩了玄青殿內的每一個人,在這股氣勢的籠罩下,腳下的青石不見了,轉而變成一汪平靜的湖泊。
湖泊之上一覽無余,平靜而沒有一絲風浪,掌教站在湖泊的正中央,淡止若水,清靜無為,所有站在水面上的人,都使不出力氣,因為只要你稍稍用力,就會墜入湖中,被湖水淹沒。
“這是領域!”楚天涯驚呼,“上善若水的領域。”
而更加驚訝的還不是他們,是明虛子和凈靈子,對于腳下的領域這兩人再熟悉不過了——想當年青山道人就是用同樣的方法將他們打落地獄。
明虛子和凈靈子做夢也想不到,一千年后,自己會再見到這潭清池。
“師祖。方栦山廣闊無垠,足夠兩位安享晚年。何必非要爭一時之勇斗個你死我活呢。只要兩位現在放手,我保證會以最高的規格侍奉兩位。”
“侍奉?我們不需要侍奉,也不需要禮遇,我們要的,是將腳下的蜀山劍派回歸到本來的樣子,我們要的,是將青山這孽障的真面目公諸于世。”明虛子個子雖小,但性子爆裂,說話的時候氣沖沖的,語氣嚴厲。
凈靈子則身懷城府,始終不發一言。
“師祖,你怎么侮辱我都可以,但請不要侮辱青山祖師爺。”
“他本來就是……”
后面的話沒能說出,平靜的湖面便被斬開了,浪波向著兩邊涌起,明虛子正待施展雷行離去,驚覺鏡湖之上,自己的雷勁被水面卸去一大半,速度慢了半拍,被劈斬而至的劍芒斫中。
“轟。”劍芒斬中他,卻像撞在山石上,沒有切入肉體的聲音,明虛子被擊出觀云臺。身體如斷線的紙鳶一般,無所憑依。向下墜落的時候,身形化作紫色的雷龍,復又折返。
重新出現在玄青殿上,明虛子毫發無損,但眼睛里的怒意明顯增加,“一千年前栽倒的跟頭,現在終于要找回來了,好啊,好啊,果然是天意的安排,好讓我了卻了這樁一直以來盤亙在心中揮之不去的心愿。”
“師祖,下一招我不會留手了。”
“你放屁。”始終不見掌教如何動作,卻又有一道劍芒劃過鏡湖。紫電游龍從明虛子的身上顯化出來,龍頭咬住了斬來的劍芒,卻被斬碎。明虛子二度被擊飛出去。
這一次明顯飛的更遠,明虛子用了好長的時間才調整好身姿重新折返回來。
“好好好,貨真價實的上善若水,真是好啊。”
“可讓師祖回心轉意了?”
“做夢。”紫電游龍又一次浮現出,這一次沒有騰到空中,反游入水下,“一千年的時間,我每天都想著怎么對付這一招,現在終于有機會了,納命來吧。”
紫電游龍潛入水底,為整個鏡湖注入了電流,“現在,你我同樣了。”明虛子狂嘯。
掌教不為所動,堅硬如鐵地說道:“師祖呦,你是否搞錯了什么,這可是我的領域啊。”
驀然間,鏡湖的水面被一層水銀覆蓋住,真的就此變成了鏡子,密不透風,嚴絲合縫,與外界隔絕,水面下的紫電游龍立時痛苦不堪,扭卷身軀,掙扎了片刻,死掉了。尸體向下沉,沉到一望無際的黑暗之中,也不知腳下的鏡湖到底有多深多廣。
水面回歸常態,掌教仍舊動也不動,但在所有人眼里,他的身姿卻如蒼天一般挺拔,高不可攀。
明虛子面色鐵青,暗道:原來這些日子以來,在自己不斷試探他的時候,掌教也在借著戮神陣試探自己,試探身邊的六位峰主,他是要通過這樣的方式看穿人心。
一千年前,倒在這一潭鏡池之下,一千年以后,難道要倒在同一個地方?
明虛子環視六峰峰主,從他們的臉上看到了震驚和畏懼,苦嘆道:“哎,當年的六峰敵不過方栦主峰,今時今日也依舊如此,自己作為他們的師祖,怎能不為后人提提勁呢?”
感覺到命運的捉弄和無奈,繚繞在明虛子身上光芒一泯,進而大盛,他開始無所顧忌的釋放出力量:“哪怕被天道焚毀,我也要破了這一潭死水。”
他的力量逆沖向天,沖入天空的云層,將云朵變成紫色,萬丈紅霞如血,一道道雷霆霹靂自蒼穹降下,劈落在鏡池水面上,“看我的厲害,萬雷奔襲。”
明虛子不再束縛力量的時候,代表著天威隨時可能會降下,封印了一千多年,他早已厭倦了活在規則之下,他要用自己真實的力量,和青山的后人,現任的掌教決一死戰。
這是真真正正的逆轉乾坤,真真正正的馭雷之術,閃電劈落的時候,鏡池的水面向外延展,形成了一潭懸浮在半山腰上的池水。掌教李易之移動起來,平凡樸素的布鞋踩過平靜的水面,被布鞋踩過的地方,出現一道道細密的波紋。
雷電炸裂在掌教身邊,不是故意躲開他,而是掌教每每在奔雷到來之前,移動身形,使得閃電始終劈他不中。萬事萬物,只要到了他的鏡池之上,便都要承受殘酷的削弱,往常肉眼辨不清軌跡的雷電,在鏡湖之上,慢的甚至可以伸手抓到,威力不足原來的兩成。
這就是上善若水,整座蜀山乃至整個正道最強橫的力量。
“煮豆燃萁及,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師祖呦,你心有怨氣,晚輩可以理解。已經十多天過去了,再大的氣也該消了。若您再無理取鬧下去,就是存心要顛覆蜀山長久以來的繁榮,顛覆現在來之不易的一切,那晚輩唯有痛下殺手了。”掌教勸導的聲音掠過水面,清晰傳到在場每一個人的耳中,他是說給明虛子聽的,更是說給六峰峰主聽的,那意思再清楚不過,現在放下執念,我既往不咎,若再執迷不悟下去,我就要放手清理門戶了。
敢在虎狼豺豹的環伺下說出這番話來,放眼天下,除了掌門真人李易之之外再沒有誰了。這份以一人之力,扛起蜀山,扛起正道的勇氣和決絕,這份明知被算計,毫無頹廢之心,反而諄諄教導,冷靜判斷形勢的心態,真的讓人望而生畏。
本來心懷不軌的六位峰主同時啞火,不敢稍有異動。任憑掌教和明虛子一對一的交手。
掌教輕易躲過雷電的劈斬,枯瘦的身影穿過平靜的池面,棲近了明虛子。后者全身上下都被紫色的電流充滿,須發根根倒立,青筋畢露,面目猙獰,在掌教拳頭轟在臉上的前一刻,消失了。順著鏡池邊緣,高速移動。
“恩?”掌教吃了一驚,在自己的領域內,不該有這般快速移動的物體。
明虛子從池邊折返回來,圍繞著掌教兜轉,水浪被他大力的踩踏激起,形成屏障,將掌教圍在當中。
掌門真人終于擺出防御的架勢,在漫天的水花內,等待對方的進攻。“轟!”紫電游龍從身后來,抓住掌教背后的衣服,將他抬高,扔飛。掌教如劃過水面的石子,在鏡湖之上幾度起伏,終于站穩,卻正面迎來明虛子的直拳。
直拳打在肚子上,將掌教又一次轟飛出去。明虛子徑直追來,水面被他的高速移動激揚起巨大的浪花。
——左勾拳,右勾拳,抱頭膝擊。在一連串的猛擊之后,掌教又一次被撞飛出去,后背撞中玄青殿立柱反彈回來,被紫電游龍的血口叼住,肆意亂甩,最后倒在水浪的拍打下。
鏡湖歸于平靜,逆轉到來的太快太快,快到眾人措手不及,前一刻還呈現出壓倒性優勢的掌門真人李易之,在下一刻即被擊倒,毫無還手之力。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包括六峰峰主都沒有看明白,為何明虛子忽然之間克服了鏡湖的掣肘。
一灘血在掌教倒下的地方彌漫開,鏡湖的水面已不再清澈。
明虛子不靠近掌教,紫電游龍從他身上分離出,像是擁有自己的意識,對著敵人咆哮。他看著面前的老人,看著蜀山的掌教,自己雖然站立著,卻無絲毫不敬之心。李易之雖然是他的晚輩,但足夠讓他尊敬。
明虛子并不追擊,耐心地等待,沉了好一會兒,不遠處的掌教才慢慢爬起,那枯瘦的身體行動十分費力,孤獨而沉默,讓人看著辛酸。
擦干嘴角的血,掌教望向明虛子,真誠的贊嘆:“用操控氣機的能力壓制領域的力量,再以雷行之術肆無忌憚的出手,這整整一千年的時間,三位師祖果然沒有白費。”
原來,明虛子之所以能在鏡湖之上獲得了自由行動的能力,是因為始終不發一言的凈靈子動用自己最擅長的操控氣機之術,將鏡湖的威勢壓制下來。相當于是兩人合力,打了掌教一個措手不及。
六位峰主樂于看到此種情景,沒有一個上前關心掌教,也沒有一人準備出手相助。反正在鏡湖之上,他們的能力也被削弱了,出不出手沒什么區別。他們無聊地給自己找著借口。
不僅如此,方栦山上隱居的高手們,包括青牛上仙在內,在此時此刻,掌教遇難的時候,不約而同的全部選擇沉默,也不知是對掌教有意見還是對蜀山現行的制度有所不滿。
總之,與天等高的蜀山掌門,背靠養育自己的蜀山,居然呈現出了孤立無援的狀況,反而是被圍攻的那個人。
這真是莫大的諷刺。
除了那些尚未成長起來的幼苗,整個蜀山,無一人支持掌教。
在意識到這個悲哀的事實以后,李易之疲憊的嘆息了一聲:“或許自己也該好好反省一下了。”
鏡湖上無風無浪,掌教孤獨的站立在水塘的邊緣,面對明虛子,亦或整座蜀山。在別人眼里,他即是蜀山的代名詞,今日這一印象卻要徹底改變。
李易之一身布衣裝束,除了那一雙狹長的眼睛,全身上下再無出彩的地方。那雙眼睛卻是炯炯有神,隱隱約約的能夠看到一柄道劍深藏在其中。他和云烈同歲,卻比常年浸在酒水之中的云烈看起來更蒼老,三十多年過去了,為了蜀山的繁榮他操碎了心,可惜沒人能夠理解,沒有人!
鏡湖之上掠其了風浪,“風”從掌教身上來,赤色的仙罡像是活物那般自掌教體內掠出,在空間中縱橫,形成狂風,每一道風都如一道劍氣,充滿凜冽的殺意。
掌教的腰逐漸挺直,狹長的雙眼似乎睜大了一些,瞳孔中深埋的至尊劍意,橫跨萬古而來,“我李易之自代理掌門之位開始,一直秉持一個信念。凡威脅蜀山繁盛者,我必讓他死無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