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了。”白羽點頭,深深地望了一眼宗祠的大門,嘆息一聲,準備站起,身體卻猛地踉蹌,數十日的長跪已讓他筋骨麻木,起身之時分外困難。
沈飛“蹭蹭”兩步,棲身上前,扶助他。
白羽沒有道謝,在沈飛的攙扶下慢慢站起。
沈飛道:“不著急走,活動活動手腳。”
白羽卻道:“松開手吧,我自己能行。”
沈飛點點頭,慢慢松開扶著他的手,后退一步,邵白羽雙指并攏,持于眉間,接著往天空指去,“刷刷刷刷刷刷刷。”無數道凌厲的劍光飛竄,將昏暗的燭光盡數斬滅。
“白羽你這是……”周圍驀然暗了下來,沈飛現出一絲慌亂。
卻見白羽并攏如劍的雙指收回之后,復又指出,其上縈繞的能量卻是變了,被熄滅的籠內燭火,恢復燃燒。
“力量。”白羽深深嘆息,向前邁步,“我的力量……”他的聲音空曠而沒有感情,讓沈飛覺得陌生。
向前邁步的時候,白羽忽然道:“記得咱倆上一次切磋,還是在五年之前,當時我小勝一籌。”
沈飛駐足在原地,凝望他亦步亦趨的背影,等著他后面的話。
“好想和你較量一番。”
兩人面向同一個方向,邵白羽亦步亦趨地緩慢向前,沈飛逗留在原地,凝望著他的背影,頭頂的月光沒來由的暗淡,點燃的燈籠只能照亮三米之內的地方,冷風嗖嗖,走道細長,氣氛莫名的壓抑。
沉了許久,沈飛向前快步奔跑兩步,追上了白羽,臉上洋溢起燦爛的笑容:“好啊,下山之前,切磋切磋。”
“好。”
“你似乎不對我將要下山感到驚訝。”
“師父一早跟我提起過。”
“原來是這樣,我還以為自己是第一個知道這件事情的人呢。”
“探尋羅剎族覆滅真相,是你一直以來的心愿,此次下山更是兼具傳道重任,沈飛你肩上的壓力可不小。”
“我從不畏懼挑戰,只是咱們兄弟二人即將分開,心里感到絲絲不舍。”
“別說這么肉麻的話,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
“你還真是冷酷呢。”
“嘿嘿。”邵白羽笑,“你說師父會答應我的要求嗎?”
“從今早上深談的語氣中,我覺得師父應該會答應。”
“希望如此吧。”
兄弟二人,互相攙扶、依偎著行走在被兩邊紅墻包裹的狹長走道里,白羽一身白衣,身上落滿的灰塵在光芒放射而出的時候震落,現出俊秀的面容和英挺的身姿,他的嘴唇很薄、很紅,下巴尖尖的,眼睛如鷹隼一般銳利,長發散亂的披在肩上,右手搭在沈飛肩膀上,扶著他前進。和沈飛相比,他的身子顯得更淡薄一些,充滿儒雅氣質,在晚風下多少顯得弱不禁風,眼中的目光卻是凌厲的,亮如華晝。邵白羽的心中有著執著的堅持,這種堅持是外人無法想象到的,這二十多天的長跪,同時也是二十多天的深思,他猛然發現,自己的選擇真的不多,他只能向前,順著狹長被封鎖了的道路一直向前,直到心目中的頂峰為止。掌教的話在他心里產生了很大的影響,沈飛主外,自己主內,有朝一日繼任掌門之位,如果連炎天傾這個魔教的妖孽都打不過,自己要如何繼任掌教之位,如何服眾,團結人心與未來的魔教進行抗衡。他要變強,要成為像掌教那樣,天上地下最強之人,只有成為最強,才配得上師父的囑托,配得上蜀山掌門這個位置,為了變強他愿意付出一切,一切的一切。白羽堅信,炎天傾之所以能強大至此,是因為付出的代價足夠多,這從他極端的厭世就能看得出來。
“只要能變強,付出任何代價我都愿意!”白羽忽的止步,“沈飛。”
“怎樣?”
“在這里斗一場如何!”
“你連站都站不穩,還要和我切磋?”
“誰說我站不穩的。”說著,便要推開一直攙扶著自己的沈飛,可惜對方不依。
“不鬧了白羽,我重傷初愈,你長跪剛起,咱倆都不是巔峰狀態,等過段時間,狀態恢復了再行切磋?”
“過段日子,你就要下山了,哪里還有時間切磋的。”
“那就等我入世歸來。”
“要等到什么時候。”
“五年。”
“那么久啊。”
“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嘛。”
“不行,我現在就要。”
“兄弟之間不可拔劍相向。”
“切磋武藝有何不可。”
“也不可。我們的劍鋒只指向敵人。”
“其實你有什么好怕的,連炎天傾的手臂都斬下了,我肯定不是你的對手。”邵白羽的語氣顯出一絲落寞,他果然還是在意的。
沈飛心里卻翻起驚濤駭浪,親如兄弟,他怎會察覺不到白羽的心事。搖搖頭道:“如果我說那是偶然的,你會相信嗎?”
“不信。”
“當時我一心撲在若雪身上,憤怒至極,以燃燒生命為代價使出最后一劍,終于斬下炎天傾一臂,但也為此險些付出了生命的代價,昏睡整整二十天。”
“燃燒生命就能得到力量?你是如何做到的。”
“當你真心保護一個人的時候,便能夠做到。”
“你是不是在騙我。”
“咱倆是兄弟,你覺得我會撒謊嗎。”
“那好,今日就先放過你。”
“你可不要誤會了,等你狀態恢復,我隨時奉陪。”
“好啊,怕你不成……”
月出青山,兩人沿著狹長的走道前行,那份不自覺的疏遠消散在晚風里,他們是兄弟,雷打不動的兄弟,擁有著沒人能夠動搖的友情。
浸泡在南山寒冷刺骨的水泉內,將彩兒、金燕、白瀚王、七小、燕兒、墨玉全部召喚出來,才發現,家庭成員真的已經很龐大了。
墨玉和白瀚王是其中唯一沒有開啟靈智的獸類了,雖然很聰明,但沒有開啟靈智就不能修煉,和開啟靈智的靈獸有著本質的區別,兩獸雖然都是馬中之王,可在這一眾年紀雖小,卻都有著極強潛力的靈獸面前,在自己強大了百倍的主人面前溫順乖巧,互相倚靠著在河岸邊上吃草,也不用栓韁繩固定,自己便不會離開。金燕和燕兒這一雙靈鳥圍著月亮盤旋鳴叫,金燕全身金羽,一根雜毛都沒有,身后托著霓虹般絢爛的尾羽,作為信鴿真是暴殄天物。它的個頭比燕兒大一圈,每一次拍打翅膀,每一次引頸鳴叫都顯露出高貴無比的王者氣質,與它想比,燕兒的一身白色羽毛真是相形見絀,就如同土雞站在鳳凰的面前,雖然燕兒很不服氣,圍著金燕嘰嘰喳喳地叫個不停,可對方根本不理會它,高貴地舒展著美麗的身姿,形成月下的一道彩虹。
七小和彩兒依舊是一副敵對的狀態,彩兒漂浮在空中,任由七小對著自己狂吠,根本不將它們放在眼里。同樣是幼體狀態,彩兒的真身是一只可以吞噬萬物的大嘴,比這七個小家伙不知道強大了多少,它也確實沒必要將七小看在眼里。許是被惹得煩了,來到它老爹白羽的肩膀上,安穩地坐下了。它本就是流體態的身體,水對它來說親近無比,不像七小,看起來一副怕水的樣子。
“不知不覺間,咱們的伙伴已經不少了呢。”沈飛感慨。
“五年前你收服墨玉的情景,我現在也記憶猶新。”白羽微笑。
“一晃五年時間,如同做夢一般,我們都長大了。”
“這些可愛的靈獸,本來就只配強者擁有。”白羽身子前傾,在寒冷的潭水中向前游弋,他喜歡這種涼絲絲而又非常舒服的感覺,如同幾百雙漂亮女孩的冰涼小手撫摸在你的身上,給你帶來難以言喻的美妙。
沈飛留在遠處,兩臂架在岸邊,看著頭頂的月亮,忽然想起初來南山之時,云師叔對他的試探,想起了老夏的話,心中大驚,匆忙進入內視狀態。
今天下午太過激動,以至于完全忘記了自己體內還住著一只遠古兇手——九龍。而九龍又叫焚盡天下,其火焰可以將一切化為灰燼,所以沈飛實際上是不能隨便簽訂主仆契約的,因為九龍的毒火會將與自己簽訂契約的生物化成灰燼,它要占有完整的自己。當然,老夏是其中的一個特例,他有著不輸于九龍的力量,可是龍龜之蛋卻不一樣,不會已經被烤熟了吧。
沈飛這樣想著,進入內視狀態,發現丹海之中紅彤彤的,灼熱的風浪來源于九龍的呼吸,從混沌云中不斷飄來。
“不會吧……”他徑直飛入云中,駕輕就熟地找到了關押九龍的牢籠,“醒一醒,九龍大哥。”
鐵籠之內漆黑如墨,巨大的鱗甲只有在移動的時候才會反射出亮光,“九龍大哥,醒一醒。”沈飛又一次呼喚,沉睡在牢籠內的強大生物移動了一下身軀,顯出不耐煩:“滾!”灼熱的氣浪撲面而來,將身邊的混沌云吹散了,露出腳下同樣為鐵質的地面,說實話,在丹海深處存在著這樣一個似乎是人為打造的鐵籠子其實蠻古怪的。
沈飛在灼熱的氣浪中勉強保持平衡,他不能退,畢竟龍龜將自己的親骨肉交托給自己,就算死了,也必須把骨灰帶回去。
“九龍大哥,你不要激動,我是誠心誠意來拜見你的。”沈飛在風中吶喊。
“滾,我不想看見你。”氣浪卻反而增強,推著沈飛向后走,將他推出了混沌云。
站在混沌云的邊緣,沈飛想:自己不能就這樣離去,說什么也得問清楚龍龜蛋的下落才行。
當下又冒險進入混沌云內,駕輕就熟地找到了九龍,這次他不再說話,在籠子前面盤膝而坐,似乎要打一場持久戰。
“你很煩餒,為什么又來打擾我的休息。”鱗甲摩擦反射出凌冽如千刀萬刃同時揮動的光芒,九龍的眼睛在黑暗中睜開一雙,瞳孔之中現出無數個層次,美麗而充滿威嚴,沈飛需要仰起頭,才能與它對視,“我什么時候又成你大哥了……你這小子說話靠不靠譜。”
“九龍大哥,許久不見了,小弟我怕您寂寞,所以前來拜見您。”沈飛臉不紅心不跳地說。
“你這臭小子,講謊話比說真話還要順口,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是為何而來的。”九龍和沈飛打了幾次交道,知道這小子滑頭的很,不好對付,不過也不是特別討厭,閑來無事的時候,和他斗斗心眼,倒也有趣,“那只龜蛋挺好吃的,是大補之物,我已經笑納了。”
“那本就是給您進補用的。”沈飛臉都綠了,“不過,可否將蛋殼交還于我,我也好向龍龜的父親有個交代。”
“既然是給我進補用的,又為何需要向別人交代。”九龍聲音寒冷地反問。
沈飛道:“畢竟是人家一片心意,拿個蛋殼回去,也好讓龍龜上仙知道它的心意您已經欣然笑納了。”
“沈飛,我真是佩服你胡扯的能力!”九龍無奈。
“上仙說笑了。”沈飛恬不知恥地笑。
“你走吧,沒事別來煩我,我的外號叫焚盡天下,吃東西不吐骨頭,蛋殼什么的早就融化成灰燼了。”
一股狂風吹過,九龍懶得和沈飛胡扯,將他吹離了混沌云,吹離了丹海,再想內視都不可能,因為丹海之內灼熱無比,一進入內視狀態,就全身火辣辣地發熱。
“沈飛,怎么你身邊的水都沸騰了,你是不是走火入魔了。”聽白羽一說,沈飛才發現偌大的寒潭,冰冷如霧的寒氣漂浮,唯有自己所在的地方潭水沸騰滾燙,不斷冒出泡泡。
“看來九龍上仙說的是真的,龍龜之蛋就這么被它吞吃了,自己該如何向龍龜交代,真是辜負了它的寄托。”沈飛欲哭無淚,暗道:以后只能少去后花園了。”
“你沒事吧沈飛。”因為沈飛身邊的池水滾燙,白羽不能靠近,遠遠地看著沈飛,見他一直不回答,愣愣的出神,以為真是走火入魔了,關切地問道,“說話啊,沒事吧,沈飛。”
被他連續喊了兩聲,沈飛才回過神來,拍打水面,將滾燙的水撩向白羽:“哈哈,沒事,我能有什么事啊。”
那可都是滾燙的沸水,濺到白羽身上疼的要命,后者正要發怒,彩兒當先不樂意了,飛到空中,流體狀的身軀顯化出手腳,興師問罪道:“你這塊臭黑炭,煩死人了,那水很燙的,知不知道。”
彩兒此前一直趴在白羽頭頂上,隨著他出水入水,起起伏伏,驀然被熱水燙到,心中不忿地叫罵:“臭黑炭,真討厭。”
“不要對我兄弟無理。”還沒等沈飛反擊,白羽先一手抓住彩兒,拉到自己面前,“說了多少次了,沈飛是我兄弟,不許對他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