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圓之道還是音之道,無論是有去無還還是君子望氣術,甚至五行創生術,在令狐懸舟的一雙鐵拳面前,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此渺小,如此不堪一擊,被一一擊碎。
連曾經斬掉了炎天傾一條手臂的有去無還劍意都奈何令狐懸舟不得,沈飛深刻體會到了在絕對的實力面前,一切技巧都是花拳繡腿的道理。
可他不愿意屈服,他怎能甘心屈服,他還有廣闊的藍天等待擁抱,有著遙遠的未來等待追尋,沈飛竭盡所能的與令狐懸舟周旋,思考能夠逆轉乾坤的辦法,終于靈光一閃。
他想到了一句古話——欲要使之滅亡,先要讓之瘋狂!
——置!之!死!地!而!后!生!
面對令狐懸舟前沖的雙拳,沈飛沒有動,順利地讓他靠近,放任拳頭抵在身上,反而讓令狐懸舟產生一絲疑惑,卻沒有放棄到手的機會,繼續施展奧義。
如前幾次那樣,澎湃的力量透過雙拳而來,沈飛即便有童子金身護體只怕也難逃被誅殺的厄運,卻就在這個時候,隨著“噗嗤”一聲,一條有力的樹莖無端襲來,從身后插入令狐懸舟的身體,貫穿他的臟器,從胸前殺出。
“噗嗤!”令狐懸舟咳出了血,望向沈飛的目光中蘊含著深沉的怨恨和十足的欣賞,“原來如此,這就是你放棄抵抗的目的!以自己為誘餌誘惑我施展奧義創造空擋,再利用五行創生術從背后偷襲,你是從青蟒偷襲我的事件中看出了奧義的破綻啊。”令狐懸舟沒有繼續說下去,兩拳握緊向前,抵住沈飛的胸膛:“隨我一起死吧!”
“轟轟轟!”恐怖的力量洶涌而出。
令狐懸舟確實已經老了,老到只想著同歸于盡,他完全不像沈飛那樣,滿腦子都是如何擊敗對方,殺死對方的想法,他已經沒有了年輕時的銳氣和鋒芒,一心只想著留住現有的一切。
雖然他依舊強大,但終將淪為失敗者,淪為女人胯下的送葬者,充滿悲哀的死去,如同朝花夕拾的花瓣凋零。
“生當為人杰,死亦作鬼雄!你做到了,可惜沒能堅持到最后!證明你的心境不夠堅定,如果你像師父那樣堅定不移的話,現在掌握的應該遠遠不是一座金陵城。”承受著猛烈的攻擊,沈飛的臉上卻露出微笑,他知道無論生死與否,都是自己勝了,是道宗勝了,如此,便足夠了。
令狐懸舟聽了沈飛的話,目光中的神采頭一次暗淡下去,“生當為人杰,死亦作鬼雄!沈飛的話觸動了他的內心!是啊,若不是得到了一塊地盤便安于現狀,縝密于享受的話,若不是拋棄了結發妻子,與虎姐出雙入對的話,自己不會是現在的結局。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自己是徹頭徹尾的失敗者,因為早已經違背了最初的目標,由始至終,也沒有真正得到那些高高在上者的尊重,最終也只是一枚隨時可以拋棄的棋子而已。
沈飛說的對,自己已經敗了,敗得徹頭徹尾!”令狐懸舟忽然抬起頭望向天空,在生死之戰的余波下,在命運使然的輪回中,他尤有閑心,生平最后一次望向天空中的明月,充滿悲哀地嘆了口氣:“戰敗我的不是你,而是我自己,從二十年前與結發妻子分道揚鑣的時候開始,我就已經輸了,輸的徹頭徹尾。就這樣吧,送你一個人情,在天上看著你,看你能走多遠,又會否踏上我曾經的老路。”生死之間,令狐懸舟釋然了,令狐懸舟放棄了,望著天上的明月露出一絲微笑,“在最后一刻,眼里飄過的居然還是那個人的影子,我到底是有多不濟啊。”眼角流下兩行血淚。
他放下了嗎?他釋然了嗎?他原諒了嗎?沒人知道。
但曾經的王者已然沒有了氣息,兩拳向前,沉重的身體委頓在沈飛懷中,眼睛輕微地閉合看不出痛苦。最后時刻,他沒有選擇同歸于盡,留給沈飛一條生路,最后時刻,他露出了一絲讓人心酸的笑。
他在月亮上看到的影子只能是那個人吧,可惜,命運向來是最喜歡捉弄人的,最深沉的愛,最終也得不到對方的真心。如果虎姐知道了令狐懸舟的死訊,不知道會不會產生哪怕一絲的難過情緒。
沈飛同樣深沉地嘆息,嘆息世道的不公,嘆息人心叵測,嘆息自己將要走的路,他努力保持著站立的姿勢,保持勝利者應有的姿態、尊榮和驕傲,他知道自己和令狐懸舟不一樣,因為他修的是道宗,他的道心堅硬如鐵。
日歷總會翻篇,歷史終將拉開帷幕,沈飛,一個終將走上頂點的男人已經站在歷史的舞臺上,“我命由我,不由天!”
巍峨蜀巔,玄青殿觀云臺前,負手而立的老者看到天上的星辰晦暗了一顆,眉頭微蹙。旁邊的人后背靠著立柱端坐,右手把玩著黃兮兮的酒葫蘆卻不喝酒,大有深意地道:“星辰的晦暗預示著強者的隕落,看方向是人國的位置,難道與沈飛那小子有關?”自然是云師叔了。
掌教沒有馬上開口回應,眉頭緊蹙沉了好久,方道:“師弟,我有些后悔了。”
“后悔什么!”
“后悔放任一頭猛虎下山。”
“不是猛虎又豈能攪動人國的風云!”
“我只怕,猛虎就此不受控制,恢復了野性。”
“以沈飛的道行再修行二十年未見的是你對手。”
沉默……掌教沒有回應,是認為云師叔說的對?還是另有思考?
還是云師叔開口說道:“如此瞻前顧后,婆婆媽媽,可不像你的作風。”
“呵呵!”掌門苦笑,“或許,你說的對,是我多慮了吧。”
師兄坦然接受了自己的批評,反而讓云師叔覺得不自在,充滿驚疑地望著對方的背影,看到那個明明比自己大不了幾歲,卻身形枯瘦,仿若古稀老人的老者佇立在觀云臺上,背負雙手,望著天上的明月愣愣出神,莫名地感覺有些心酸:“師兄勤勤懇懇地為蜀山奉獻了一輩子,這份擔當和毅力實在令人敬佩,想想自己當年居然為了掌門之位而消沉了許久,真是可笑。”
云師叔當年心高氣傲,被譽為蜀山之虎,兩件事情徹底改變了他,一件是心愛女人的慘死;另外一件,便是他的師父天之一仙項浩陽將掌門之位傳給了師兄李易之,卻沒有傳給自己。兩件事情的打擊,讓云師叔消沉了十幾年,終日與酒作伴,暗自圖謀反叛,還好沒有那樣做,若真動手,便是蜀山的罪人,會被釘死在歷史的恥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
與師兄接觸久了,云師叔對李易之,當今蜀山掌門,越來越敬佩,越來越尊重,仿佛回到了當年無話不說的時候,有事沒事往后山跑和他觀滿天星海,言天下時局,相同的眼界讓他們很有話說,一個眼神,一個動作便能夠明了對方要表達的意思。
“白羽怎么樣,兩儀無相劍可還安分,是否做出過出格的舉動?”還是云師叔主動尋找話題。
掌教沉了沉,每次開口之前他都必然深思熟慮:“白羽進步的很快,兩儀無相劍對他惟命是從。”
“那就好。”
“只是……”
“只是什么?”聽到掌教話語中的轉折,云師叔心中產生警覺。
“沒什么,或許是我多心了吧。”
“話說了一半又不說了,你想急死我是不是,快點說出來,痛痛快快的。”
“只是,我覺得他不快樂。”
“不快樂?”
“白羽現在總是一副滿面愁容的樣子,好像有心事一樣。。”
“哈哈,這個你就多心了,我倒是知道白羽的癥結在哪里。”
“哦?說說看!”
“一個男人夾在兩個漂亮女人中間,換做是你也開心不起來的。”
“這件事我知道,但不單單如此。”
“你是說他還有別的煩心事?”
“嗯,不知道怎樣才能幫到他。”
“要我說啊,你對他的期望也不能太大了,擔子太重會把一個人壓垮的,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樣鐵石心腸。”
“他是未來的蜀山掌門,如果受到一丁點壓力就垮掉了,蜀山還怎么指望的上他。”
“話是這樣說,不過人都有極限,太大的壓力會讓他喘不過氣來,未必是好事。”
“這是我們師徒之間的事情,外人不要摻和。”掌教板起了臉。
“這個老家伙,死倔死倔的,聽不進人勸啊。”云師叔撇嘴。
兩位老者,天南海北,聊些有的沒的的事情。
人國卡死南北要道的咽喉之城商丘,城主府內一片狼藉,碎裂的石塊堆疊,無辜的生命消逝,月圓而慘,云散而陰霾不散,處處透露著壓抑。
沈飛是整個院子里唯一站立著的一個人,青蟒委頓,氣若游絲,令狐懸舟癱倒在懷中,溫和地閉上了眼睛,臨死之前走的很安詳。能夠在死亡的最后一切放下名利和執著,令狐懸舟確實是個奇人。
因為他最后一刻的放手,沈飛保全了一條性命,身為全場唯一一個站立著的人,唯一的勝利者卻沒有絲毫興奮可言,或許,某一天自己也會像令狐懸舟這樣,被時代淘汰,被親人背叛,被新進的后起之秀打敗,誰又說的準呢。更何況,殺人對沈飛而言并不是一件快樂的事情,以殺止殺的目的,最終落在“不殺”兩個字上,沈飛期待的是和平,期待的是世界變成理想中的樣子之后,所孕育出的和平。
將令狐懸舟平穩地放在地上,沈飛對著他的尸體默默頷首,像是在感謝,像是在表達尊敬,無論怎樣,令狐懸舟都是一個值得尊敬的對手,他的存在給予了沈飛很多的啟示。
拖著疲累的身體慢慢挖坑,塵歸塵,土歸土,沈飛不想用一把火送令狐懸舟往生,他認為如此的強者起碼配的上土葬,起碼應該在死后擁有自己的一塊地方,一塊安身之處,哪怕很小,卻也好過于沒有。
沈飛的身體早已瀕臨極限,童子金身都不能正常的發揮作用了,烈皇子也還沒有解救出來,可是他卻出奇的平靜,不顧這一切,用雙手慢慢地在地面上挖了一個洞,將令狐懸舟的尸體放進去,再用土埋好。
做完這一系列動作之后,仿佛是天意的安排,大片的箭矢從西方奔襲而來,遮蔽了天空。
“咻咻咻咻!”破空之聲不絕于耳,沈飛恍然要被打成篩子,弓弩是人國最重要的發明之一,可以殺敵于千里之外。成片的弩矢進擊,會將所有的退路封鎖,將目標變成刺猬。
沈飛孤零零地站在滿目蒼夷的院子里,月在天上,四周一片漆黑。青蟒臥在腳下,令狐懸舟的尸體剛剛埋入土中。一代強者隨風而逝,并沒有為他帶去任何快感,反而在心里面打了一個結,讓沈飛覺得不安。
千萬支勁弩破空而至,直到快要落在身上的前一刻,沈飛才有所反應,他抬起頭,極其輕蔑地看了那些箭矢一眼,后者便在一道赤紅色仙罡的騰起后被彈開了。
大多數箭頭被折斷,四處激射,無論怎樣都無法擊中沈飛、青蟒,以及令狐懸舟的埋骨之地。
大概是覺得煩了,沈飛左手持印于胸前,念:“干己申辛更生!”遠方的黑暗中便傳來了驚慌慘叫的聲音,能看到身穿重甲的士兵被高高拋起,再重重落地摔成肉餅。
箭雨被打破,沈飛即便只剩下了一口氣都不是人類軍隊能夠撼動的,兩枚仙丹送入自己口中,兩枚仙丹送入青蟒口中,沈飛調息片刻之后,舉步向前,隨著他的揮手,身長達三米的青蟒一頭撞開了上面一層要塞的鐵門,殺入要塞之中又吃又殺,等沈飛走進去的時候,官兵們已丟盔棄甲,潰不成軍,十幾具尸體面色發黑地倒在地上。
見到沈飛走過來,活著的士兵們槍尖沖外,聚成一團。青蟒游弋回來,來到沈飛身邊,受到摸頭的獎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