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飛不需要現出真顏,因為天地都是他的手腳,他可以主宰乾坤,左右世間萬物。
如同末日的景象,山河世界三大王者,萬樹界之王、藤木鬼王和白鹿王全部向著天空跪拜下去,它們接受了神血,對于沈飛的威嚴有著敏銳地感知,知道這是主宰者降下的雷霆之怒。
烏云壓境,兇悍的雷霆醞釀在其中,不知是從鐘離師兄向天一戰當中得到了啟示,還是受到了冥冥定數的指引,沈飛降下了與九州天罰同樣的怒火,雷霆之怒,
“霹靂、霹靂!”耀眼地霹靂炸裂在樹林里,將壽靈百載的參天巨木化作灰燼,堅硬到足以抵抗紫荊寄生的樹身甚至連燃燒的機會都沒有,就被毀滅了,一點渣滓都不剩。
霞兒高高舉起颶風權杖,道:“昊岳,快過來,到我這邊來,只有我才能保護你。”長大了的她聲音變得細膩而成熟,目光變得睿智,心境變得平靜,即便面對天威也是坦然面對,不會被嚇到。
“昊岳,咱們腳下的土地經常發生災禍,如果這次咱倆人僥幸不死的話,一定要想辦法找到災禍的源頭,徹底將之消滅,好讓大地恢復平靜。”霞兒一副正義凜然,悲天憫人的姿態,卻不知道更是觸動了沈飛的軟肋。
雷霆霹靂降落再不留情,矛頭直指向她。霞兒手持颶風權杖,至柔至輕之風也可至剛至烈,形成防護罩,將她和昊岳保護在里面。四道連天接地的龍卷風被莫名的力量蠶食,同化,反向擠壓回來,侵蝕霞兒努力催持的防護罩。
沈飛怒目圓睜,雙手拼命下壓,聲音瘋狂地說道:“清除災禍的源頭?呵呵呵,沒有我山河卷怎會又現在的繁榮,你又怎能轉世,不知好歹的家伙。”沈飛完全怒了,在他看來,一切繁榮因他而起,哪怕在被他親手破壞也是理所應當,輪不到他人來說三道四。
主宰者威能釋放,沈飛盡情宣泄自己的怒火,雷霆、龍卷風地面上渺小的光點拼命擠壓,終于在防護罩留下了一道創口,耀眼的光芒照亮了天空,這份光芒無比無比柔和,竟為近似于瘋狂的沈飛帶來了一絲平靜,目光中的戾氣褪去不少。
下一刻,防護罩徹底蹦碎,雷霆和龍卷風沖入進去,將一切化作烏有。
“無論怎樣你都是云師叔最重要的人,算了。”沈飛攥緊了拳,風消云散。
所謂主宰者,便是掌握一方世界乾坤的領袖,執掌世界中所有生物的生殺大權。
風暴平息,方圓十里化作廢土,荒蕪而焦黑,向上蒸騰著煙塵,霞兒和昊岳站在廢墟之中,被譽為神器的颶風權杖在龍卷風的承托下離開了她的掌控,飛啊、飛啊,一直飛到白塔塔頂,插入堅硬的花崗巖中,遭到半永久的封印。霞兒失去了颶風權杖,便等于喪失了力量之源,看著神杖離開,飛向不可知之地無能為力。用盡最后的力氣抱緊了幼小的昊岳,后者努力尋找著不知道真實身份的敵人,大聲叫嚷道:“大惡人是你嗎,一定是你在背后搗鬼,世界的災禍都是你一手造成的……”后面的話沒有說完,因為一道神秘莫測的玄風不僅堵住了他的嘴,更是載著他離開霞兒,慢慢來到天上。
霞兒拼命想要抓住對方,可惜玄風如同壁壘,阻隔在兩人之間,哪怕她和昊岳距離再近,也觸摸不到對方。昊岳慢慢地飛到天上,霞兒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往天空揮拳,被一道無形的墻壁遮掩。
眼睜睜地看著昊岳不知所措地掙扎,昊岳發不出聲音,整個身體如同沉在水中一般,四肢極為緩慢地移動,像是在克服水下特有的阻力。他來到半空中,明亮的日光照耀,身下是一片焦黑的廢土和霞兒焦急的面龐。風輕輕的吹,山林恢復平靜,仿佛前一刻的戰栗根本沒有發生過。世界安靜的可怕,除了慢動作一般的掙扎再沒有其他。到某一個時間點上,突然從天上降下了十六道光柱,十六個不同的方向貫穿了昊岳幼小的身體,后者掙扎的身體在被貫穿形成的劇烈痛苦之后,很快委頓了下去,四肢向下耷拉,再沒有絲毫生氣。
霞兒撕心裂肺的哭泣被風壁所掩蓋,血液順著傷口向下滴淌,融入焦黑的巖石中,失去了本該擁有的溫度。曾經的小男孩,霞兒口中的昊岳哥哥就這般死去了,死在主宰者充滿威嚴的審判下,卻并不是結束,直到幼小的尸體在驀然掀起的狂風下撕裂,化作一片凝兒不散的血霧,地穴最深處忽然傳來了動靜,那聲音尖銳而刺耳,是沈飛一輩子揮之不去的夢魘:“哈哈哈,主宰者你錯了,被你殺死的人是坐井觀天佛的轉世而不是我,你因為自己的疑心殺死了一個無辜的人,你和我本質上是一樣的,都是邪惡的化身,哈哈哈,哈哈哈哈!”
站在至高處的沈飛心臟驟然一緊,如同被一雙有力的大手捏緊了,無力地跪下,虎目圓睜,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九龍在他身體中道:“善就是善,如同霞兒;惡就是惡,如同九龍之卵。最讓人無語的就是你這樣的人了,非善非惡,似善似惡,自己痛苦不說,還容易禍害他人,可悲。”
何謂善,何謂惡;何謂正,何謂邪!
沈飛看著天空中的血霧,毫不猶豫地相信了九龍之卵的話——自己殺死的肯定是坐井觀天佛的轉世。種種念頭在腦海中一一閃過,感覺自己又一次觸碰到了心中的禁區,卻很快堅定下來,他不是個會為了普通人的死去而傷心欲絕的人,這一點,九龍之卵完全想錯了。
他很快調整好呼吸,重新抬頭,望向天上聚而不散的血霧,回憶起了與坐井觀天佛第一次見面時候的情景,那個時候,自己從高處墜落險些死亡,是坐井觀天佛用他的血肉之軀,重塑了自己的肉身,犧牲本體的同時換來了自己的重生,與現在的情景何等相似。
被千刀道利刃般光芒洞穿的坐井觀天佛,被自己親手掀起的狂風撕碎身體的坐井觀天佛,其肉身隕滅,但是蘊含著至高佛性的血液聚集在半空中凝兒不散,如同一片淅瀝的云。
天道輪回,萬事萬物遵循因果循環定律,沈飛有一種感覺,或許因果循環已經應驗在了自己身上,或許是冥冥之中的定數讓坐井觀天佛救下自己贖罪,以此突破孽障,領悟至高佛性,再借著自己的手轉世投胎。
沈飛很快便明白了自己應該如何——只需要遵循天意,完成接下來的事情就好了。
他站在目光不可及的地方抬起雙手,精純的草木精華、土石精華從四面八方匯聚過來,融入血液之中,固定為堅實的模樣。
“你……你要做什么!”借著地穴發聲的九龍之卵本體充滿驚恐地道。
“謝謝你,謝謝你將真相告訴了我。”沈飛甚至懶得多看他一眼,反正自己奈何不得對方,認真地完成自己應該完成的事情。視線中,草木土石精華與坐井觀天佛的血液融合,重塑為人形,一個光頭的和尚仿佛從遙遠時空云游到此,逐漸現出其本相。
沉浸在巨大悲慟中的霞兒被眼前的一幕奇景驚呆了,她已成長為十幾歲的模樣,卻仍然無法接受眼前正在發生的事情。
很快的,和尚的身形由小及大,直至最終化作和她年紀相仿的十多歲孩童的模樣,在一片絢爛輝光的映襯下重生,剛剛重生的時候,孩童是閉著眼睛的,等到他完全睜開眼睛的時候,被天災摧毀為廢墟的世間萬物現出新的生機,桃花朵朵盛開,綠草生長,死去的小獸重生,一片欣欣向榮之相。
和尚合十雙手,盤坐于虛空,臉上表情平和、寧靜,面容似笑非笑,目光覆蓋世間萬物,他抬起頭,望向沈飛所在的方向,微微頷首。
“大慈大悲的主宰者啊,小僧在您的神力下獲得重生,必將以守衛世間繁榮為己任,驅除黑暗,維護安定,阿彌陀佛。”長大之后的昊岳,脾氣秉性像是變了一個人,平和而安詳,給人帶去寧靜和祥和。
沈飛露出笑容,乘著風消失在白日里:“萬物運行的規律便如同抓在手中的沙,抓的越緊流逝的越快,從此以后自己再不會過度干涉世界的運行,由你們自己進化繁衍去吧。”
從山河卷所在的遙遠時空飛抵現世,沈飛深吸一口氣,這段時間,自己遇神殺神,遇佛殺佛,心態方面多少有些膨脹,經歷這一番波折其實是好的,讓他重新看清了本心。
睜開眼睛,屋子里亮堂堂的,日光透過窗戶紙照射進來,照亮了房間的每一個角落,雖然在山河卷中呆了很久,可落實在九州世界里不過彈指一揮的時間,時間仍然是白天,陽光最充足的時候。
這一次意外的事件對沈飛產生的第二個影響是,讓他重新回憶起了道心的存在。
白羽曾經說過,道法的修煉其本質是道心從無到有的過程,當道心最終化作實體的時候,自己的修為將達到巔峰。沈飛下山日久,終日在實戰中磨練技藝,所能運用的技術種類越發增多,技巧應用越發純熟,在這種情況下,就境界本身而言,沈飛覺得自己進步并不大,完全感受不到那種質變提升到一定境界而孕育出的量變升華。現在想想,道心究竟是個什么東西,他并沒有完全搞清楚,是性情嗎,是心意嗎,是志向嗎,他分不清。自己的道心是什么他更加說不明白,總感覺自己的心境隨著成長不斷發生著改變,并沒有真的扎根在土壤中,向著一個方向生長。
今天的事情便是最好的例子,由于近段時間的大殺四方,心態明顯膨脹,控制欲變得旺盛,甚至不惜為了左右萬物的運行而妄造殺孽,于自己下山的初衷,于自己以往的性情完全背道而馳。他還是太稚嫩了,遠遠做不到師父那樣,哪怕天崩地裂,都巋然不動地堅守本心。
坐在床榻上,沈飛陷入沉思,自己的道心究竟是什么,自己要得到的究竟是什么,是堅如磐石?是上善若水?是唯我獨尊?感覺自己并不像邵白羽那樣有著堅定的志向,感覺自己的心意總會隨著境遇的變化而變化,無法真的落到實處,沈飛不知道自己要的到底是什么,他有些迷茫,本已有些樣子的虛影在他身后消散,仿佛從來沒有出現過,功虧一簣。尋道的路總是艱難的,尋心的路更不會是一片坦途,沈飛要走的路還有很遠很遠。
“砰!”納蘭若雪大大咧咧的推門而入,把好多好多的東西放在桌子上,“沈飛哥哥,你快來看看,人家買了好多布料給你做新衣服!”好在,有最親密的人日夜相伴,不離不棄。
婷兒在若雪之后進門,對于她,沈飛沒有好臉色,婷兒明顯察覺到了沈飛充滿敵意的目光,把手中提著的大包小包東西放在桌上后,便道:“小姐,我去喊蘭兒過來,試試您買給她的鞋子。”
“不用了,你直接把東西帶過去吧,把門關好。”若雪從各種顏色的包裹里面翻找出了幾個,交到婷兒手中,后者轉身退下,按她說的把屋門關嚴實。
“來,沈飛哥哥,看看這顏色喜不喜歡。”
青州,緊鄰皇城的軍事重鎮,卡死東南方水路要道,是抵御海面之敵的防御要塞。從地理位置來講,青州城是距離皇城長安最近的一座城池,也是長安城東南方向的防御壁壘,可以說,一過青州,皇城近在眼前。
歷史上,人國主要的敵人有兩個,一個是居住在人國西北方向上的塞外六部;另外一個是居住在海上的大和國。近三十年,由于大將軍王的崛起,塞外六部被壓制得抬不起頭來,帝國邊疆得以往前推進三百里,軍隊永久駐扎;但沿海地區仍呈現防守之態,對于不知道何時從海面上攻過來的大和國沒有太好的辦法,能做的只是布置好沿海重鎮的防御工作,特別是青州城的防御,免得大和國戰士忽然登陸,危及帝都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