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世歌  第五章 儒生的驕傲

類別: 仙俠 | 修真文明 | 凡世歌 | 小妖方狄   作者:小妖方狄  書名:凡世歌  更新時間:2024-07-07
 
陛下面無表情,望著跪拜在地的上官虹日,感覺到自己在短時間內又一次被人脅迫了。

上官虹日主動討功不是第一次了,本來這是他表明忠心的一種方式,因為討賞本身就是一種下對上的行為。

但今天,在剛剛經歷了十皇子的逼宮之后,老皇帝卻對這種行為感到了厭煩。帝都中本已有不少的人聽說過針對妖族的圈養奴役行為,也有不少人知道一些移植器官成功的戰士早已在前線服役多時了,像這些見不得光的行為在私底下進行就好了,何必擺在明面上呢。

你一個大將軍王利用此次機會公然為移植器官的士兵們討要權力,明顯就是在討他們的好嘛,那么在此情況下,本來是朕下達的獎賞,功勞卻全被你上官虹日奪得了,他日士兵們只會記得你上官虹日的好,而不會記得朕,這怎么可以!

老皇帝的面色不好看,在允許異人(姑且稱他們為異人吧)表演的時候,他沒有想到這一層,現在后悔了,進入騎虎難下的境地。作為上位者,此時拒絕不是,不拒絕也不是,拒絕要承擔怨恨,不拒絕也得不到好,總之無論怎樣都不合適。他現在極度需要有一個人能夠站出來,為他背黑鍋承擔這份罵名,解決處境的尷尬。

他充滿期待地望向拓跋烈,看到對方正目光炯炯地盯著異人們不知在想些什么,明顯沒有意識到自己處境的尷尬,可見沒有沈飛在身邊,他的水平頂多就是中等偏上,與親哥哥拓跋真沒辦法相提并論;他再望向大皇子,對方發現了自己的目光居然裝腔作勢的點點頭。

“媽的,根本就是個蠢材!”老皇帝快要罵出聲了。

他的目光重新落在上官虹日的身上,恨不得將之剝皮去骨,恨不得將之斬首示眾,卻知道現如今的環境不允許自己這樣做。

老皇帝在心里面嘆息了一聲,無奈地抬起頭準備答應對方的請求。

就在這個時候,千鈞一發之際,身邊驀然出現了一個聲音,如同及時雨:“微臣認為不可。”馬上就要抬起的手立刻放下了,老皇帝深深地吐出憋在胸口中的悶氣,喜形于色地望向說話之人,暗道:關鍵時刻果然只有你能夠為朕分憂啊!

這個親切的聲音陛下再熟悉不過,除了拓跋子初還能有誰。

關鍵時刻,果然只有他能夠理解陛下的意思,也只有他能夠站出來為陛下分憂。

與此同時,上官虹日猛地抬頭,眼露兇光的望向拓跋子初,后者在那份幾欲噴火的目光中坦然自若,看都不看虹日,面向老皇帝道:“陛下,微臣認為不可。”只要不涉及皇子,他拓跋子初就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你一個帝國大將軍王又能怎樣,又豈會怕了你。

這一刻,在拓跋子初悄然亮劍的時刻,身邊的大臣仿佛看到他的身上在發光,切身感受到之前緊張的氣氛驀然轉變了,陛下對拓跋子初的態度親切得不自然。

他們終于領會了,拓跋子初的地位是永遠不可撼動的,只要老皇帝活著一天,他便永遠是帝國左宰相,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人物。

“子初,你有何意見。”老皇帝裝模作樣地問。

“啟稟陛下,微臣認為此事不可。”拓跋子初義正言辭地答。很少有人知道,拓跋子初其實也是儒家思想的傳承者,曾經被老皇帝親手殺死的大儒方敬孝是子初的授業恩師,方敬孝被賜毒酒的前一天,老皇帝曾征詢過子初的意見,問他方敬孝究竟有沒有可能回心轉意。子初回答:老師的信仰好比遠方的山,是永遠不可能被動搖的。老皇帝又問:那該如何是好。子初回答:只有殺了,讓他成為一個傳說,除此之外別無他法。老皇帝唏噓,復問他道:方敬孝是你的老師,你提議殺了他不是背棄師門的舉動嗎。子初回答:儒之所言,君為上,臣為下,老師侍奉的君是司馬氏,可惜他的教化并沒有讓司馬氏的殘暴得以緩解;子初侍奉的君是陛下,莫說是師門,就算是至親作出威脅陛下您和帝國的事情,子初也必須將之繩之以法。老皇帝贊嘆:子初啊,你的忠心朕一輩子都不會忘記。次日,方敬孝被賜毒酒,死于善樓之中。絕少有人知道的是,那杯毒酒是拓跋子初親手呈給老師的,在老師接過毒酒之后,子初雙膝跪地一連三拜,對老師說:師長,您不死帝國無以安,請您原諒子初的不孝。方敬孝說:子初哦,你是老師所有弟子中最聰明的一個,也是最適合繼承老師衣缽的人,老師一死儒教也會受到牽連,但不要緊,只要有你在,儒教的薪火就不會熄滅,記得咱們的師訓嗎,君為君綱,臣為臣綱,各司其職,各盡其責,帝國有序。切記,切記。言罷,將毒酒一飲而盡無怨無悔。方敬孝一死,儒教進入黑暗時代,大批儒生被抓捕坑埋,儒生撰寫的書籍被焚燒,儒教至此以后一蹶不振。

世人言:“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說的便是儒生。儒生的思想傳承自孔子,孔子是春秋戰國時期的人,比之蜀山道教的創始者無涯和凈壇佛宗的創始者佛祖釋迦摩尼,都要年輕很多。

孔子留下的思想很簡單,如前文所說,君為君綱,臣為臣綱,各司其職,各盡其責,帝國有序。為了做到這一點,作為君主的人需要信任臣子,作為臣子的人需要絕對效忠君主,這就導致了一個現象,那就是如果要推翻帝國,推翻當朝皇帝,第一個不答應的人是儒生。因為有君主,儒生的存在才有價值。

與此同時,當君主犯錯的時候,儒生會直言不諱毫不客氣地諫言,如果君主不同意他們的意見的話,甚至會死諫,這是在完成身為臣子幫助君主治理好國家的本分。

因此,世人用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來形容儒生,雖然美化了不少,但確實有一定道理。縱觀古今,最不怕死的當是儒生了,管你是囂張跋扈的權臣還是昏庸無道的主君,我都理直氣壯,毫不客氣,大不了就死嘍,在儒生看來,為國而死是人生最光榮的時刻,是可以名留青史的,對他們而言,再多的富貴也比不上名留青史來得榮耀。

所以,儒生實際上是活在榮耀當中,活在責任當中的一群人,非忠于某個人,而是忠于某個特定的階層,那個特定階層便是陛下。

唯有陛下,是他們絕對效忠的對象!這便是儒生的執,也是楚繡的死因。

儒生實在太高傲了,高傲到眼中只能允許君主的存在。

許久不見動靜的拓跋子初終于說話了,一開口便是針對帝國最有權力的武將上官虹日的駁斥,上官虹日稱他為好友,他卻在如此重要關頭駁斥對方,不是因為兩人關系不睦,而是為了陛下分憂。

為了帝國,為了陛下,他拓跋子初必須這樣做,哪怕萬劫不復亦在所不惜,這便是子初的為官之道,其實總結起來就是四個字——為了陛下。

“微臣認為不可。”拓跋子初兩條手臂揣在袖子里,微微向陛下頷首:“臣以為,有功則賞,有過則罰,不可因接受了妖族的器官便被當做英雄,為世人稱頌。”

聽了他的話老皇帝終于有譜了,心情平靜下來語氣和善地道:“子初,你此言何意?”其實從拓跋子初站出來的那一刻開始結局便已經注定,但老皇帝還要是要將戲演完。

拓跋子初鏗鏘有力地回答,他的語調如此頓挫有力,很難想象是位年過花甲的老人了:“微臣認為,賞賜的作用在于獎勵有功者的功勞,使得天下人以他為楷模做有利于帝國之事;懲罰的作用在于懲罰有過者的過錯,使得天下人以他為警示,不再犯下同樣的錯誤。

落實在這件事情上,一山二山三山四山五山有功,功勞在于曾為帝國鞠躬盡瘁,奮勇殺敵,此為軍功,可賞!但須上官將軍詳列明細,盡數其功勞。其他移植妖族器官者,雖在移植器官之時可能面臨死亡,病痛等等的挫折,但也同時接受了一旦器官移植成功便會帶來的本體的巨大良性的改變,可以說風險和收益是等價的,并無功勞可言,因此不應受賞。”

“微臣認為左宰相所言實屬荒謬!百姓加入軍隊本為了保家衛國,奮勇殺敵哪怕人頭落地仍無所恨。怎奈敵人實力強大,尋常戰力不足以應對,由此只能舍棄人身承受巨大的痛苦冒死移植妖族的器官,如此做對自己能有何收益,戰事結束了還不是返鄉農耕度日,都是為了更好的保護國家平安,保護人民安居樂業才付出如此巨大的代價,難道這種精神不值得嘉獎嗎!”上官虹日不甘示弱地反唇相譏,只要不是面對陛下,他也絕不會是一張諂媚的嘴臉,而是一副兇巴巴的樣子。

拓跋子初瞇著眼睛,不為所動道:“如此說來宮里的大小太監都應受賞,若論付出誰能比的上他們!失去男人最重要的東西以保障宮廷的正常運轉,不該受賞嗎。”

此言一出,群臣唏噓,拓跋子初不愧是帝國第一智囊,馬上就找到了問題的關鍵點,如此說來太監確實比異人更值得嘉獎。

上官虹日一時無法反駁,只能道:“你這你這根本就是強詞奪理。”

拓跋子初根本就不理會他,轉而對陛下道:“陛下,依微臣之見,不如連宮中的所有太監一起賞賜算了,反正國庫現正充盈。”

“謝陛下。”大太監劉易也是會看臉色,他話音剛落馬上跪地謝賞,氣的上官虹日嘴唇直哆嗦。

此時此刻,老皇帝的心里簡直樂開了花,暗道:子初啊,子初,就是因為有你這樣忠誠的臣子,朕的帝業才能夠穩固啊。

仔細想想,上官虹日為屬下爭取權利沒什么不妥,移植妖族器官本來就要承擔死亡的風險,你不給夠了好處士兵們怎么愿意義無反顧地赴險呢。錯就錯在他不該在如此重要的場合提出這件事情,因為這是一個公開的場合,一旦陛下答應了他的要求,那么針對異人的賞賜便成為了上官虹日的功勞,所有異人都只會記得上官虹日而不會記得陛下。

所以,錯不在事,而在人!是肯定通不過的。

再換個角度想想,從私自領兵還朝到殿前的攜眾相逼,上官虹日實際上是瞅準了這次的機會不斷試探著陛下的底線,要在探出底的同時為自己爭取到最大的利益,他很清楚,在得罪了全體士紳的情況下陛下不可能再得罪軍方,起碼短時間內陛下不敢,時間長了老皇帝還能活多久!有了這層判斷,上官虹日才敢這樣做。

可惜他沒想到即便得罪了全天下,也總有一個人會站在陛下的身邊,那個人就是拓跋子初,拓跋子初的強勢還擊不僅擊破了上官虹日虛妄的幻想,更讓他的企圖徹底崩潰,讓他明白了帝國是當今陛下的帝國,臣子都是陛下的人,而你上官虹日只是一條比較擅長咬人的狗而已,是狗就要乖乖地聽話,等著主人把吃剩下的骨頭扔過來才可以開飯。

此時此刻,上官虹日的臉色要多難看就有多難看,來的時候,他本已計劃好了一切,以為一切都會按照自己的計劃進行,怎奈何算漏了一個人,也低估了老邁皇帝的余威。他恍然大悟,只怕皇子真就是犯了和自己一樣的錯誤才被軟禁起來的吧,這個龐大的帝國囊括了方方面面的勢力群體,無論哪家冒出頭來陛下都可以借助其他勢力將之鏟除,這就是身為上位者的制衡之道啊。

上官虹日額上見汗,越是往深處思考越是覺得好險,如果自己當時坐在馬背上通過吊橋的話,現在已經身首異處了吧!

(梨樹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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