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凌晨五點半被第一個電話吵醒之后,整整一天,宋天明就再也沒安生過,一直處于暴走邊緣。
不停的有各路關系打電話過來,道上的朋友、生意上的合作伙伴還好點,急吼吼的問他到底發生了什么事,而那些‘關系戶’和‘領導’,張嘴就是破口大罵!
“李所……你聽我說,我真不知道怎么回事?……”
“網絡上都傳來了?媽的,網上的人怎么知道?”
“老趙,我他媽在道上混了這么多年,這點事能不懂,怎么可能把這么多人都牽連進來?”
“廢話,當然不是我,我就是想要整人,也不會把這些東西都爆出來!那他媽是自己找死啊!”
“什么?好幾個部門都收到了實名舉報材料?任繼福舉報的?任繼福是他媽的什么人?我根本沒聽說過!”
……
這些年,在道上混,在生意場上混,宋天明心狠手很做事絕是出了名的,因為這個,他在宜江市打下了一片天,同樣是因為這點,他樹敵太多,想至他于死地的人,兩只手都數不過來。
光是賭場放高利貸這一條,就不知道害的多少人身敗名裂,家破人亡,這些人個個都有十足的理由和動機跟他拼命。還有最近那個澤建公司,同樣有嫌疑。
但是對方到底是怎么拿到那些證據的?難道是除了內鬼?
一時間,宋天明即想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也沒法確定這是誰干的。
但是多年的混世經驗,讓宋天明養成了一種像野獸般敏銳的直覺,他本能的察覺到,這次事情鬧大了,恐怕不是疏通疏通關系就能解決的!
不說別的,光是泄露出去的那一份‘送禮清單’,上面的每一個人,原本是他的盟友,現在個個都恨不得他早點死。
猶豫了半天,他一咬牙,戰戰兢兢的打通了一個號碼。
電話接通之后,對面一個沉穩的男聲,說了一聲‘喂’,就沒在開口。
“楊老,我是小宋啊……”宋天明諂媚的說。
不等他繼續說下去,對面的男聲就很平靜的打斷了他:“我不認識什么小宋,你打錯電話了吧。你是從哪得到這個電話號碼的?還有,請你以后不要再打過來!”
說完,啪得一下掛了電話。
握著電話,聽著對面傳來的規律而毫無生氣的嘟嘟嘟忙音,宋天明如墜冰窖!
完了,這次徹底完了!
這已經不是要多少代價才能繼續讓他在宜江市混下去的問題,而是能不能活命!
現在唯一的出路,就是跑路!
宋天明呼吸粗重,頭青筋暴起,重重的一拳打在實木辦公桌上!
他不甘心!這么多年,從一個煤礦看場子的小混混,一步步,經過多少血拼,才有了今時今日的地位和財富,就因為這么件根本不知道原因的破事,要放棄一切,從頭開始!
感情上,不甘心,但理智上,卻只能強行壓住,命才是最重要的,只要能活著,等這次事件風波平靜下來之后,他在改頭換面,還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想到這里,他打開保險柜,急匆匆的從里面取出現金裝進背包,然后給姘頭徐艷萍打了個電話。
別的人都可以不帶,徐艷萍一定要帶走,這個女人幫他管帳,知道他太多的秘密。
還有個不能說的想法。男人跑路,帶什么都不如帶個有姿色的風**人,閑了能解悶,沒錢了,還能靠她賺路費。萬一遇到過不去的坎,漂亮女人也是個不錯的籌碼。作用多多。
連續打了幾個電話,徐艷萍那頭卻一直在關機中。
“操!在干什么,怎么不接電話!”
宋天明情急之下,也顧不上等徐艷萍了,匆匆的發了一條短信:出事了,老地方見,帶上錢。
最后,把保險柜里的那把黑星手槍檢查了一遍,子彈壓上膛,打開門就朝外走。
剛出辦公室的門,就聽到樓下傳來一陣清脆的槍響!
緊跟著,打碟領舞小姐的尖叫聲,手下的叫嚷聲,亂成一片。
從二樓看下去,曾經帶走姜萱的‘黑哥’睜大眼睛,仰面朝天躺在血泊中,一把五連發獵槍在他身旁不遠處的地上。
宋天明毫不猶豫轉身就逃,想要從二樓的窗口跳下去。
不等他鉆出窗口,一隊荷槍實彈的特警從旋轉樓梯沖上來,隔著走廊作為掩體,黑洞洞的微沖槍口指向宋天明和手里的大包。
“宋天明,你涉嫌開設賭場、非法持有槍支、勒索、重傷致人死亡、偷稅漏稅……”
宋天明一咬牙,身體朝前用力竄出,整個人從二樓一躍而下,落在地上打了幾個滾,隨著的袋子。
樓下早就有警察嚴陣以待,他剛落地,一群民警就舉槍圍住了他。
“小心,他有槍!”有人眼尖,一眼看見了宋天明手里握著的手槍。
“別開槍!”宋天明大驚失色,下意識的就要扨槍舉手投降。
哪知道他的手剛剛一動,一名警察大概是過于緊張,以為他要負隅頑抗,忽然扣動了扳機!
緊跟著,連鎖反應一般,一串火蛇。
噠噠噠……
微沖子彈毫無阻礙的鉆進了宋天明的胸膛,帶起幾篷血花。
宋天明身體保持了微微舉手的姿勢,晃了晃,一聲不吭,直挺挺的朝后倒下,咚的一聲,重重的砸水泥地面上。
警察閃電般沖上去,飛快的伸出兩根手指在宋天明的頸部大動脈上探了探。
“報告,報告,嫌疑人持槍反抗,我方開槍將其擊斃!重復一遍,已將嫌疑人擊斃!”
說完,用帶著戰術手套的手,輕輕的抹平了宋天明死不瞑目圓瞪著的雙眼。
……
一場軒然大波,突如其來的掀起驚濤駭浪,又以所有人都沒有預料到的暴烈方式,以宋天明的死為終結,重新風平浪靜。
網絡上的絕命書、現場的調查、以及活著回來的賀大鵬提供的信息,各方面證據綜合在一起,一切都撥云見日。
事情很簡單,在賭場欠下高利貸的任繼福,對人生絕望,選擇了和宋天明同歸于盡。為了擴大影響,任繼福通過正在拆遷中的賀大鵬,利用煤氣罐爆炸自殺,并且把證據公諸于世。在自殺之前,為了不連累賀大鵬,打暈他送走。
宋天明公司會計徐艷萍主動投案自首,交代了大量宋天明作奸犯科的證據,辦成了鐵案。另外,事后證明,被當場擊斃的另外一個人,是公安部的A級通緝犯,身負兩條命案。
宋天明本人持械拘捕,被當場擊斃,手下的主要人員,紛紛被抓,依法等待審判。
此外,市里果斷出手,對一批出現在宋天明的‘送禮名單’上的人,進行調查。拆遷辦的兩位主任,雖然沒有直接責任,但存在管理漏洞,沒有事先發現提前預防,間接坐視了事故發生,被調離崗位。
細究之下,其實是有一些漏洞的,比如這個任繼福,即然有證據了,為什么寧可去死,都不報警?還有,熟悉任繼福的人,都覺得這種做法不符合他的一貫風格。
但是,沒有任何人為一個無賴去出頭,就連任繼福的堂哥任必達都覺得這是任繼福的報應。
各方面都很滿意目前的結論,這是最好的結論,也是唯一的結論。
釘子戶不存在了,拆遷工作可以順利進行;打掉一個黑惡團伙,整肅了社會治安;處理了一批違法違紀官員,贏得老百姓交口稱贊……
宋天明本人一死,帶走了諸多秘密,死無對證,僅僅依靠那些所謂的證據,對任何人都構不成威脅。
在高崗村的廢墟上,趙澤君和姜萱蹲在一塊大石頭上抽煙。
趙澤君問:“你沒事吧?”
姜萱搖頭:“我本來就不屬于老宋的心腹,明面上,就是他建筑公司的一個普通雇員,再說了,道上人人都知道,我差點被老宋弄死了。”
“你這口氣,現在能咽下去了吧?”趙澤君又問。
姜萱神情古怪的點點頭,望向遠處的拆遷工地,嘴角一挑,笑得有些譏諷,說:“沒想到,居然直接把老宋給斃了。你猜,這是不是……”
“我不猜,也不想知道!”趙澤君不等他說完,就直接打斷了他。
“嗯,過去了就不說了。不過他這一輩子,也算是值了。”姜萱說。
趙澤君站起來,拍拍屁股上的灰塵,望著姜萱,神色平靜的說:“小萱,我送你一句話,你記住了。”
“你說。”
“人再高明,高不過天;勢力再大,大不過地。和誰斗,都別和天地斗。任何時候,你都不要去走宋天明的老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