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變了個戲法，灰變出一張跟羅一樣的臉。
他用這張臉隔空看著羅，露出詭異的笑容。
羅卻很快冷靜下來。
只要他愿意，也能在頃刻間變出類似拿尼加的空洞五官。
所以這種事并不算什么。
但兔子人的舉動，無疑是在挑釁。
羅飛快看了眼仍是一副事不關己樣子的觀測者，隨之，視線掠過從里世界中陸續走出來的存在，那是跟兔子人同出本源的契。
除了契，還有渾身漆黑，形態各異的余燼之物。
這些存在，都是羅在里世界中的所見所聞。
現在，他們亦或是它們，正在跨越界限，逐一踏足現實世界。
眼見羅毫無反應，灰似乎有些失望，抬手壓了壓帽檐，道：“從涉足此處的那一刻起，我們就已經不再是無關緊要的筆墨，所以，從現在開始，這里由我們接手了。”
從灰口中所發出的聲音，竟然也變得跟羅一樣。
“做夢。”
羅稍稍躬身，體表上的念力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著下肢匯去。
攻擊意圖一覽無遺。
灰看著如箭矢般蓄勢待發的羅，用一種飽含遺憾的語氣道：“做夢嗎……看來你還不明白啊，對于一張嶄新的白色畫布而言，‘做夢’本就是最堅不可摧的筆觸，而我們，則是最不可或缺的筆墨。”
話音未落之際，灰抬起拐杖，朝著面前虛空輕點幾下。
位于左右兩側的無數欲望顯像之物徒然間被定住身形，緊接著變成一塊塊巖石，扎堆拔高，竟是在短短數息內變成兩座漆黑如墨的高聳巖山。
而之前被灰用視線硬生生剖開的空道，在此刻變成了一線峽谷之地。
“你看，我認為它們應該是山，那它們就會變成山，所以，明白了嗎？”
灰一臉微笑。
這個從里世界而來的客人，在分秒之間喧賓奪主。
而他在頃刻間所展現出來的能力，倒也是匹配得上新主人這個身份。
羅則是愣住了，仿佛被周圍兩側的神跡所驚住。
于是，灰的笑意濃了幾分，邁步向著羅走去。
而羅真的是被震住了嗎？
怎么可能。
他曾在修復者的記憶里領略過遠古人類的風采，像這種點石成金的能力，在那個年代根本不算什么。
羅之所以愣住，是突然想到了某種可能性。
緩緩回過神來，羅看著邁步而來的灰，用一種莫名語氣道：“你提醒了我。”
“什么？”
灰稍稍收斂笑意，步伐上卻沒有絲毫變化。
羅偏頭仔細打量著近處所聳立的巖山，視線慢慢上升，定格于一線天空之上。
“彈指間就將那么多的欲望顯像之物變成兩座巖山，很強，說是無解也不為過，但為什么不將我也變成其中的一份子？”
灰沒有說話，前進步伐悄然快了一點。
羅收回望向一線天的視線，轉而看向灰，平靜道：“不是不想，而是做不到吧，個中原因，我大抵也清楚是怎么回事。”
他并非魂穿而來，本質上，是真正的異界人。
可能就是因為這點，所以拿尼加的愿力無法對他生效。
又比如此刻的灰，那種接近于美夢成真的能力，多半與拿尼加的愿力并無區別。
“在‘里世界’的時候，你很怕我，但準確來說，是忌憚才對吧……那時候，我挺好奇是什么原因才讓你忌憚我？后來，我倒是得到了一個不算答案的答案。”
羅說著，抬手伸出大拇指，往著身后虛指數下。
“是我身后有什么東西在嗎？”
灰停下腳步，臉上的笑意不復存在。
片刻后，灰又笑了。
“是又怎樣？那東西并不在這里，也不可能在這里出現。”
“難怪你有恃無恐，但無所謂了……”
羅也笑了。
這是他在大事接踵而至所露出來的第一個笑容。
他對身后之物的真面目沒有興趣，目光徑直落在灰身后。
而目光所及之處，憑空凝聚出一尊黑白相間的白玉將軍。
唰——！
白玉將軍現身之后，毫不停頓地揮刀劈向灰。
灰沒有回身，只是打了個響指。
聲起聲落。
白玉將軍在轉瞬之間變成雕塑，劈砍而下的長刀自是戛然而止。
半響后，白玉將軍于無聲無息間如細沙般灰飛煙滅。
如此境況，構筑白玉將軍的念力自是無法回歸到羅的體內。
灰看著羅，認真道：“我的能力確實沒辦法直接影響到你，但僅憑間接影響，也足以擦拭掉你的存在。”
羅沉默以對。
即便灰一個響指就從根本上摧毀白玉將軍，也沒讓他的情緒有任何波瀾。
剛才的出手，也只是一次可有可無的試探罷了。
而事實證明，單憑黑色念力并不能為他帶來實質上的幫助。
“任憑想象力暴走的話，多半不會有什么好下場，但眼下只有這個選擇了。”
沉默之余，羅腦海中閃過諾布曾因為想象力暴走所遭受的痛苦，在心里想道：“既然沒得選，不如連‘制約與誓約’也壓上去算了……”
“羅？”啾啾似乎察覺到了什么。
“沒事的。”
羅習慣性寬慰了一句，并沒有告知的打算。
原本，在幾乎要窮途末路的形勢里，羅能夠想到的方法，頂多就是黑暗奏鳴曲。
但灰展現能力的舉動，反而是讓羅想到了另一種方法——遠古人類的雙重想象境界。
那境界能夠解開枷鎖，同時也會帶來嚴重的反噬現象。
在這個前提條件之上，羅還要壓上制約與誓約。
雙管齊下，實際上跟找死沒什么區別。
但羅沒有任何遲疑。
“筆、紙、墨，然后是做夢嗎？細想下去，倒也沒什么錯……”
羅慢慢閉上眼睛，身上的念力飛快退回體內。
“那么，要以什么為代價去設立誓約？”
“壽命？能力？亦是生命？”
“不，就拿我所擁有的‘未來’吧……”
平地上憑空掀起一陣寒風，細碎砂石被卷出一道來回旋轉的星環。
羅斂去所有顯在氣量，安靜站在中間。
這般姿態，本就是將自身威脅降到了零點。
可是，灰卻莫名感到不安。
“怎么回事？”
灰猛地看向羅的身后。
那個令他無比忌憚的龐然大物并沒有出現。
火樹銀花中控室。
梅路艾姆默默看著眼前的欲望顯像之物，一個盤坐在地栩栩如生的“自己”，以及一張落滿棋子的棋盤。
這是小麥的欲望顯像之物，除此之外，還有其他人轉化而成的欲望顯像之物。
看著由小麥轉化成的欲望顯像之物，梅路艾姆攥緊拳頭，無力感漸漸叢生。
便在此時，火晶屏幕上閃出白光。
兩道身影從白光中走出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