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爭風吃醋?文斗?”李元昌眉頭重重擰在了一起,李世民卻眼睛一亮,悄悄沖長孫豎了豎大拇指。
皇后這一手很漂亮,硬生生把韓躍毆打王爺之事改了性質。本來臣子打皇族必然受人詬病,但若中間牽扯到男女之事那就另當別論了。
李元昌今年不滿二十,韓躍更是尚未及冠,兩人都是血氣方剛的年齡,為了女人大打出手,傳出去世人只會伸出大拇指贊一聲:“涇陽侯硬是要得,敢和王爺搶女人!”
毆打王爺是一個說法。為了女人毆打王爺又是另一個說法。毆打王爺屬于犯上作亂,但是為了女人毆打王爺么……
情種!
爭風吃醋!
面對皇族堅強不屈!
世人都愛八卦,他們只會把目光放在這些字眼上,茶余飯后閑談,必然不會再污韓躍的名聲。
甚至,壞事還變成了好事!
翩翩少年,風流倜儻,為了女人敢和王爺動手,世間好事之人只會贊一聲涇陽侯牛,文人墨客也會覺得此事浪漫。
李世民想明白此點,仰天哈哈一笑。
皇帝何等精明,怎會再給李元昌反駁的機會,直接蓋棺定論道:“七弟貫會胡鬧,怎能為了女子和臣下大打出手,此事不妥不妥。縱然爭風吃醋也該按照皇后的提議來,你們進行文斗吧。”
李元昌憋的滿臉發青,他今夜這出苦計原本大見成效,想不到卻被皇帝和皇后聯壓,生生給扯到了爭風吃醋上面。
如此一來韓躍的名聲不會受污,反而他這個皇族的名聲大受損害。
一招之錯,滿盤皆輸,李元昌仰天一聲長嘆。
他在人群中一掃,和某個老家伙眼光悄悄一碰,隨即收回目光,佯裝苦笑道:“臣弟也是急火攻心,王凌雪乃是臣弟剛剛下來聘禮的女人,涇陽侯卻不知死活上前撩撥,此事哪個男人能夠容忍?”
他這話依舊還有陷阱,乍一聽是在自責,其實卻暗指韓躍勾引良家女子。
長孫臉色一怒,她好不容易扳回一城,怎容李元昌再給韓躍潑冷水,皇后直接對李世民道:“陛下,今夜正好要給兕子慶生,臣妾曾聞有無酒不成宴,有酒無詩宴難歡,不如您現下就出幾個題目,讓七弟和涇陽侯文斗一番如何?”
這是鐵了心也要把爭風吃醋之事落實,李世民和她是少年夫妻,如何不知長孫心中意思,哈哈一笑道:“好得很,好得很,文斗乃是雅事,朕來做這個裁判!”
他目光炯炯,忽然意味深長道:“不過既然是文斗,總要有些彩頭才行,否則干巴巴比斗太也無趣。七弟,不如你和涇陽侯每人壓上一百萬貫如何?”
“一百萬貫?”李元昌倒抽一口冷氣,渾身打了個哆嗦。他雖然是個郡王,封地卻只有萬畝,如何能拿出一百萬貫。
話又說回來,就算拿出一百萬貫又怎樣?誰不知道韓躍坐擁互市富可敵國,跟他比拼錢財,簡直自找沒趣。
長孫忽然咯咯一笑,她裝作幫李元昌撐腰,其實卻是暗帶嘲諷,悠悠道:“陛下啊,文斗乃是雅事,您怎能讓七弟和涇陽侯賭錢呢?就算賭錢他賭的起么,不夠丟臉的……”
李世民佯裝一愣,哈哈道:“朕忘記此茬了,七弟勿怪,七弟勿怪啊!”
他夫婦二人一唱一和,李元昌臉上青紅變幻,明知人家是在打臉,他卻只能乖乖挨著。
否則的話,李世民真要他拿出一百萬貫而他卻拿不出來,那才叫丟人丟到姥姥家。
長孫感覺打壓也差不多了,這才道:“陛下,賭錢一事就此作罷,不過您說的也有道理,文斗需得有些彩頭,否則確實無趣,臣妾有個提議不知可行不可行?”
“皇后盡管說來,朕必大力支持……”
長孫雍容一笑,忽然一指旁邊站著的王凌雪,咯咯笑道:“不如就用這女娃兒的婚書做注,七弟和涇陽侯為了她爭風吃醋,正好用文斗確立歸屬,此事若是能成,也算一段風流佳話……”
李元昌大驚,急急叫道:“嫂嫂安敢如此,這女子我已下了聘禮。”王凌雪乃是絕色佳人,他已將此女視為禁臠,長孫此舉分明是要割他心頭。
他自家人知道自家事,韓躍文才天下聞名,等會和他比斗十有肯定會輸。
他心中擔憂,偏偏李世民卻哈哈一笑,道:“此事就這么定了,文斗贏婚書,風流之事也……”皇帝目光炯炯一閃,忽然看了一眼李元昌,意味深長道:“七弟你也不用擔心,朕準你尋求幫手,群戰涇陽侯!”
這話明顯是在暗諷他胸無點墨,可惜李元昌卻不得不硬著頭皮接下。
不接,他會輸掉女人。
接了,名聲有所受污。
一個郡王和侯爺文斗,需要找人幫助群戰,此事傳出去必然成為天大笑話。
“笑話就笑話……!”李元昌猛然一咬牙,反正今夜他已經被長孫扣上個貪歡好色爭風吃醋的帽子,如果再輸了這場比斗,那才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他猛然抬頭,對著周圍凌厲一掃,意有所指道:“平日和本王交好之人還請出來,助我文斗涇陽侯!”
滿院之人面面相覷,正不知李元昌此言何意,忽然人群中施施然走出幾個文士,李世民打眼一看,淡淡笑了一聲。
“七弟,這就是你交好的文士么,果然都是富有詩名之人!”
李元昌瞳孔一縮,吶吶道:“臣弟一向和王氏走的近些,以文會友,以文會友……”
“好一個以文會友!千年世家,無處不在,連郡王都能以文會友!”李世民悠悠一笑,閉口不再出聲。
原來這走出來幫助李元昌的幾個文士,赫然全是太原王氏出身。
李元昌硬著頭皮拱了拱手,恭聲道:“陛下,還請出題!”他現在真有些害怕李世民會追究,趕緊把話題引到文斗上來。
皇族結交世家,自古都是犯忌諱之事。先前他不愿文斗,現在卻急盼著文斗趕緊開始,李世民那雙眼睛凌厲如刀,李元昌真是有些怕了。
好在李世民微微一笑,似乎并不打算深究此事,皇帝雙手負于背后,仰首看著漫天繁星,悠悠道:“今夜你倆爭風吃醋,無非是因為年紀太輕,少年心性熱血方剛,朕這第一題便以少年為引,你們各自做一首詩吧。”
“以少年為題?”場中眾人都是喃喃出聲,那幾個文士更是埋頭苦思,挖空心思要做一首應景詩句。
大家都在沉思,程咬金這貨猛然跳出來,哈哈狂笑道:“作詩啊,俺老程最擅長這個,白日里先以一首夏曉力壓群雄,再以一首池塘震驚眾人。啊哈哈哈,陛下這次出題,俺已經有佳句啦……”
“你可拉倒吧!”眾人無不大翻白眼,還力壓群雄,真是不要臉到了極致。就你那首狗夏曉,拉著媳婦搞一搞,等你回家看你媳婦抓不抓你臉。
程夫人其實早就想抓老程臉了,只因宴會朝臣畢至,皇帝和皇后也一直在院子中,所以老程才躲過一次劫難。
李世民也有些惡心這貨,轉頭大喝道:“程處默何在?把你老爹拉下去,到那邊吃東西堵住他的嘴!”
這可是皇命,程處默大喜,他連忙從人群中跳了出來,一把捂住老程嘴巴,苦苦哀求道:“老爹,那邊廚子又弄了幾只烤羊腿,孩兒過去伺候您吃喝。”
說話之間也不等老程反駁,奮力拖著他老爹走了。
便在這時,一個文士忽然眼睛發亮,出聲道:“臣已作出詩句也……”他拱手向李世民一禮,隨即面色傲然,淡淡吟道:“少年騎白馬,連翩向西北。昂揚塞外行,一聲終無悔!”
“好!”眾人還沒說話,李元昌先開口大叫一聲好,這貨臉被韓躍打腫了,說話有些漏風,哼哼道:“好詩,好詩,少年去塞外打仗,無悔忠君報國。二哥,這一題臣弟恐怕是贏定了。”
李世民嗤笑一聲,淡淡道:“此詩倒也有些韻味,不過朕怎么總覺得有些耳熟?”
旁邊走出一個老狐貍,正是朝堂不倒翁上官儀,這老頭一臉笑瞇瞇道:“陛下當然感覺耳熟,這首詩分明是摘抄,原文出自曹植的《白馬篇》,只不過被他暗中改了句子而已。”
李世民哈哈大笑,那個文士滿臉通紅,李元昌目瞪口呆,他剛才叫好太早,想不到轉眼就被打臉。
長孫忽然一推韓躍,低聲道:“該你了,給本宮好好表現,勿要丟人,否則耳朵給你揪下來。”
韓躍無奈一嘆,慢慢走到人群中央,一臉淡然道:“昔日曹植七步成詩,臣沒有這份才氣,絞盡腦汁才做出幾句,還請陛下點評。”
“念!”李世民揮一揮手,示意他直接開始。
韓躍向前走上兩步,忽然吐氣開聲,重重一拳砸在身旁花樹,樹動枝搖,葉落紛紛。他伸手捏住一片落葉,語氣忽然變得激昂:“新豐美酒斗十千,咸陽游俠多少年?相逢意氣為君飲,系馬高樓垂柳邊……”
“好!”這次出聲叫著好可不像李元昌孤身一人,而是滿場大臣都在叫好。佳句就是佳句,豈能不引動人之共鳴。
韓躍猛然將手中落葉一拋,向前再走兩步,接著又念出一首詩:“出身仕漢羽林郎,初隨驃騎戰漁陽。孰知不向邊庭苦,縱死猶聞俠骨香。”
“好!”滿場轟然,又是一陣喝彩。
韓躍仰天長嘯,向前再走兩步,語氣越發激昂,竟然又是一首:“五陵年少金市東,銀鞍白馬度春風。落花踏盡游何處,笑入胡姬酒肆中。”
行六步,詩三首,曹植七步成詩,他比曹植還狠。至到此處,滿場寂靜,群臣已經不敢叫好,只敢嘶嘶抽氣。
“涇陽之才,獨霸天下矣!”蔡國公杜如晦忽然越眾而出,仰天長長一嘆,說出了所有人的心聲。
從今爾后,誰敢再作少年詩?
三章,一萬字,山水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