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風云動,似有大風起,誰能扶搖上,揮手雷和雨。這一日注定要波瀾壯闊,所有人的目光都盯著皇宮。
就在下朝之后短短不久,忽然皇宮大門猛然打開,然后從宮內蜂擁駛出十幾匹戰馬,馬上騎士神色冷厲,瘋狂向著四面八方而去。
這十幾匹快馬全是身穿盔甲,并且背后插著一根血紅的紅翎,看其厲吼狂奔之勢,不用說也是疾馳去往遠方。
宮門口一片肅殺,朱雀大街卻人流嘈雜。今日也不知哪里來的如此多小商小販,竟然全都聚眾扎堆在皇宮不遠處擺攤。
當十幾匹快馬飛奔而去后,瞬間有不少小販扔下攤位離開,擁擠的朱雀大街陡然空了一半,很明顯這些商販全是各家豪門的探子。
原來大家都在盯著皇宮的動靜,原來大家都在等李世民做出決定。
這個大家不止世家一方,同樣也有忠于皇族的一方。西域吐蕃和西突厥同時入侵,簡直是大唐開國以來最危險的一次戰事,一個處理不好,必然動搖根基。
忠于皇族的一方希望李世民決戰,因為他們是既得利益者,已經深深綁在了皇族的馬車上。
世家一方同樣希望李世民決戰,只要皇帝想戰,必須派出大軍,一旦大軍開拔去了前線,整個關隴必然會變得空虛。
無論此方彼方,全都希望一戰,雖然各自目的不同,但是大家對李世民的希望卻是一致。
“李世民,快快下令決戰吧……”這是世家一派的焦急。
“陛下啊,速速調遣兵馬啊……”這是保皇一派的殷盼。
正是因為所有人全都等著李世民決斷,所以皇宮門口才會出現如此多的探子。
現在,整個長安終于等到了他們想看的結果。
那從皇宮里狂奔而出的十幾騎紅翎急使,已經確定了李世民想要決戰還是想要求和。
由皇宮門口向正南約兩里之地,街一側正是太原王氏的大宅,此時整座大宅人聲鼎沸,望之竟然比過年還要熱鬧。
院中更有裝滿金貴細軟的牛車無數,幾百個家丁護院神色匆匆,又有各房各院的貴婦小姐嘰嘰喳喳上了馬車,似乎整個家族正欲離家遠游。
王照等一眾宿老則是靜立大宅門口,不時有宿老遙遙向朱雀大街眺望一眼。
忽然兩個小商販打扮的探子急急而來,然后蹭蹭幾下直接跳上臺階,壓低聲音道:“稟告家主,各位族老,皇宮里突然派出十多騎紅翎急使,各發厲喊瘋狂而去,看其策馬之向,應是出離長安。”
匯報讓所有宿老眼睛一亮,臉上忍不住顯出竊喜激動之色,王照哈哈一笑,忽然舉手向下一揮,大聲道:“今日春風和暢,正該踏春郊游,令全家婦幼老小一起動身,吾等太原王氏要到城外別院小住旬月。”
這個命令本就是提前安排好的借口,啥時間整個王氏大宅涌動起來,但見拉著細軟金銀的牛車陸續出門,乘載貴婦小姐的馬車轍轍而行。
王照目光掃視眾宿老一眼,悠然道:“吾等也動身吧,唯有拋離事外,方能隔岸觀火,不久前李家皇族在曲江燃放了一場大年煙火,今夜咱們世家聯盟要在整個長安也燃放一場煙火……”
這兩個煙火寓意不太一樣,皇家那場煙火是放在天上,世家聯盟準備放在地上。皇家的煙火是為了慶祝春節,世家的煙火則是為了造反。
所謂煙火,殺人放火!
眾宿老齊齊大笑,神色之間得意萬分。
王照領頭上了一頂軟轎,喝令轎夫直出長安,后面幾十個宿老同樣如此,頓時有幾十頂轎子涌上朱雀大街。
不過片刻之后,偌大一座王氏大宅變得冷清十分。
忽然大院里踉蹌拋出一個耄耋老人,兩只瞎了的眼睛有熱淚滾滾,明明他在哭泣,然而口中卻在大笑。
門口留守的幾個家丁呵斥一聲,有人上前狠狠踢了老人兩腳,叱罵道:“臭老不死的發什么瘋。”
瞎眼老人被踢倒在地,腦袋也被臺階磕破一處,他額頭血流如注,眼中依舊熱淚滾滾,忽然哈哈大笑道:“殺了啊,要開殺了啊,這一場殺的好,所有人全都死光了。”
“臭瘋子,老子弄死你……”踢人的家丁厲喝一聲,似乎嫌棄瞎眼老人說話不吉利。
旁邊一個家丁使勁拽住他,壓低聲音勸阻道:“這老頭雖然該死,但他重孫乃是王凌云。以前咱們不待見他也就罷了,現在王凌云畢竟回來了。”
踢人家丁這才哼了一聲,收回腳口中卻依舊怒罵,對瞎眼老人呵斥道:“滾遠一點去哭,不要惹得爺們心煩。”
老人又哭又笑從地上爬起來,一路跌跌撞撞沖進朱雀大街,他邊跑邊瘋癲大喊,不斷說什么‘殺了啊,要開殺了啊’等瘋話,聲音在朱雀大街傳出去老遠,甚至傳進了正在遠去的王氏隊伍。
王照在軟轎中一掀簾子,滿臉微笑對另一座轎子里同樣掀簾張望的宿老道:“現在相信本族長說的話了,老東西被折磨這么多年早就瘋了。虧得你們還堅持要帶上他,這種瘋子帶上也綁不住王凌云……”
對面轎中的宿老連忙拱手表示歉意,不過目光仍舊閃爍幾下,堅持道:“帶上雖然無用,但也算是伏筆。這樣仍在家里任他瘋跑,說不定或說霸道可能壞事。”
“能壞什么事?”王照嗤笑一聲,冷冷放下轎簾,悠然道:“不過一個老瘋子,二十年前或許是風云人物,但是今時不同往日,如今是我們這一脈當家做主。今日之事別說一個老瘋子翻不了天,就是龍椅上的李世民也翻不了天……”
對面轎中一陣沉默,顯然那個宿老也認同此語。
那位瞎眼老人還在朱雀大街上瘋跑,一邊跑一邊又哭又笑說著瘋話,終于他的身影遠離了太原王氏大宅,忽然街面角落里猛然沖出兩道人影,上前一把將老瘋子按到拖走。
街上本有百姓想要何止,陡然發現對方是兩個巡街武侯,百姓不欲多事,武侯卻依舊解釋一聲,鄭重道:“此人有些瘋癲,不能任其隨意奔跑,若是不小心傷了哪家小孩,那么就是吾等巡街武侯的罪過了。”
百姓這才明白過來,連忙拱手表示理解。
兩個武侯左右看了兩眼,夾著老瘋子直接轉入一個小巷之內。
待到四周再也無人之時,兩個武侯忽然將老人一松,滿臉恭敬道:“王老先生,多有得罪。”
奇怪的是老瘋子竟然也猛地收聲,仰天長嘆一口氣道:“整整二十年了,老朽終于活著走出王家……”
原來他壓根沒有發瘋,甚至渾濁的雙目隱約開始泛起活色,看著情況竟然連瞎眼也是偽裝,整個太原王氏分明被他騙了二十年。
兩個武侯再次上前來,不過這次不是夾住而是相扶,口中同時討好道:“老先生快要享福了,王妃正在藍田縣等著您。咱家殿下說了,必須不傷一毫將您帶過去。但是我們又怕會暴露行跡讓王氏察覺,所以在大街上故意將您按到……”
老人緩緩點頭,悠悠道:“此事無妨,老朽受過更大的折磨。你們兩個小哥做的對,確實不能讓王氏察覺老朽在偽裝。日前凌云孫兒便想營救我,但是老夫故意用語言暗示他。所以那天他不曾管我,而是率領兩千兵馬直接離開。”
兩個武侯對視一眼,滿臉肅重道:“老先生真是隱忍。”
老人吐了口氣,輕輕道:“要做大事,便需隱忍。老朽被他們折磨了二十年,整個族脈死的死殺的殺,我恨不得太原王氏全部死絕,豈能因為一時磨難泄露機密……”
他忽然扭頭看了武侯一眼,目光熱切道:“準備何時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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