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之間,群星環繞明月,當皓月漸漸西沉,月夜終于過去。誰也不知道皇帝一家子在宮墻上說了什么,后世史學家對這一段歷史絞盡了腦汁。
到底當時還是西府趙王的韓躍,有沒有向皇帝和皇后吐露自己的身份,到底皇帝和皇后,有沒有原諒這個欺瞞了很多年的謊言,到底這三口一家,在宮墻上聊了什么……
一切成迷,無人可知。
總之,這一夜,一家三口,靜立宮墻,喝干了五六壺酒,熱過了七八回菜,當宮門大將李隆帶著一群小宮女前來收拾現場的時候,只發現皇家三口子全都醉倒在桌子底下,地面杯盞狼藉,三人酒氣沖天。
皇帝摟著長孫,長孫又抱著韓躍胳膊,三人臉上都帶著柔和的笑意,也不知是醉里夢到了什么。
而這時,天上群星還在璀璨,宮門前面的朱雀大街忽然有影蹤出現,文官坐轎,武官騎馬,皇親國戚乘著車架,勛貴們穿著甲胄。
這全是前來參加早朝的大臣,五年來還是第一次這么早就過來。
不早不行啊,昨天西府趙王回來了,如果是僅僅回來也就罷了,偏偏趙王回來的時候直接炮轟了長安。
殺意!
所有大臣都感到了殺意!
西府三衛重新變得強硬,一日之間掃平了都城。幾十個高門大閥化為焦土,長安大佛寺變成了廢墟。
夜空的繁星也終于開始黯淡,東方天機微微露出魚肚白,隨著時間慢慢過去,越來越多的大臣聚集門口。
以前四更之時,宮門就會打開,然后羽林衛會檢查前來上朝的大臣,再派人引領著前往太極殿。
但是今日似乎有些奇怪,大臣們到齊了宮門也沒開。
“怎么回事?沒到休沐之日啊?”一個文臣目光閃動,下意識喃喃幾聲。
旁邊一個武將咳嗽兩聲,同樣好奇道:“今日特意穿了甲胄上朝,咋還突然遇到這種情況,難道陛下竟然要給休沐之假,給假也該提前宣旨告知吧。”
今日武將們全都特意穿了甲胄,這是十分隆重的上朝禮節,大唐以軍功立國,所以穿甲胄上朝并非忤逆。不但不是忤逆,反而是對皇帝的一種極大尊敬。
但是武將們一般也不會穿,畢竟一身明光鎧足有幾十斤重。這玩意上了戰場是個好東西,平時穿著那可就沒意義了。除了彰顯禮節,再無別的用途。
眾大臣又等了一會,心里越發焦急,有人腦中甚至閃過不好的念頭,暗暗猜測道:“莫非皇宮驚變,趙王正在逼宮?”
不過這種話打死他也不敢說出來,只能自己放在心里瞎捉摸。
自古上朝,從無拖延,眼看天色漸漸亮了,然而宮門仍舊緊緊閉著。
房玄齡目光掃視群臣,發現不少人都在竊竊私語,這位大唐首輔神情有些憂慮,悄悄走到太子李承乾身邊道:“殿下,你來喊門吧,大臣們心中焦灼,不可拖延等待太久。”
李承乾怔了一怔,隨即連連搖頭兩下,直接拒絕道:“孤王不喊,孤王才不喊。昨夜大哥進了皇宮,想必正和父皇母后一起。我才不會去打攪,要喊門你去找別人。”
房玄齡張了張口,然而瞥見李承乾一臉堅定,這位大唐首輔無奈只能嘆息一聲,拱拱手轉身走向李泰那邊。
哪知他還沒有走到,李泰已經大搖其頭,急急道:“房相不要過來,這宮門吾亦不喊。想喊們你找別人,本王寧愿在這里等一天。”
一個太子,一個魏王,結果兩人都不敢喊門,房玄齡滿臉都是無奈。
“還是老夫來吧!”眾臣之中忽然晃悠悠站出一個人,赫然是大唐有名的滾刀肉王爺李孝恭。
房玄齡眼睛一亮,點頭道:“河間郡王喊門,正合老夫所意。在場皇族你輩分最高,就是滋擾了皇宮也應無礙。”
李孝恭嘿了一聲,呲牙道:“你去喊才更有力,可是你這老家伙滑不溜。”
說著抬腳走到宮門之前,沖著里面扯嗓子大喊道:““李隆你個兔崽子,是不是貪睡忘了值守?看看這都什么時辰啦,趕緊給大家開宮門……”
這種喊門的口吻,滿朝也只有李孝恭可以。他是皇族,而且還是和李世民一個輩分的皇族。最主要他還是李隆的親叔叔,有資格喊李隆一聲兔崽子。
下一刻,李隆的腦袋從宮墻上漏出來,神色緊張道:“河間郡王,小點聲喊。”
只這一句話,頓時讓李孝恭瞳孔一縮,下意識道:“陛下在?”
如果皇帝不在此間,李隆必然會喊他王叔,結果剛才稱呼的是爵位,這明顯是皇帝就在身邊。
李隆點了點頭,小聲小氣沖著下面道:“不但陛下在此,皇后娘娘也在此,不但兩位至尊在此,西府殿下也在此。”
嘩啦——
宮墻下猛地響起一陣聲音,無論文臣還是武將全都下意識停止腰身,文臣們忙著整理朝服,武將也抖了抖鎧甲的甲葉。
便在這時,猛聽宮墻上哈哈一陣大笑,李世民的身影晃晃悠悠出現在城墻,皇帝臉上醉態可鞠,張口先打了一個酒嗝,迷迷糊糊道:“都來了啊,好好好,上朝,上朝……”
眾人腦袋都是一懵!
偏偏這還不算完,皇帝身后竟然有出現一個搖搖晃晃的青年,這青年大家誰不認識,正是他們又敬又怕的西府趙王,只見韓躍竟然和李世民勾肩搭背,同樣迷迷糊糊道:“來來來,咱哥倆再喝一個,上朝?上什么朝?讓他們自己議論議論,有啥事直接報給你……”
眾人的腦袋,已經不是懵了!
“哥倆?咱哥倆?”所有人目瞪口呆,幾乎以為剛才是自己聽錯了。
程咬金目瞪口呆盯著宮墻,好半天才砸了砸嘴道:“這是喝了多少,父子都變哥倆了?”
這時,宮墻上再次人影一閃,只見平日雍容典雅的皇后發絲雜亂,迷迷糊糊道:“誰來了啊?來了就一起倒滿啊……”
好家伙,一家三口,幾乎是當世三個至尊,結果三人同時和斷了片,什么沉穩和雍容全都不見了。
房玄齡陡然腦袋一轉,同時身體也跟著一轉,口中急急低喝一聲,叱令道:“轉身,勿看。”
眾臣都是一驚,隨即便反應過來,所有人轟轟隆隆全部轉身,有膽小的甚至把耳朵都堵上了。
“走!”房玄齡再次低喝,沉聲道:“今日早朝,不能開了。”
說著當先領頭,急急慌慌就想逃跑。能成為大唐首輔,這份反應果然不是一般大臣能有的。
后面許多大臣呆了一呆,這時候才反應今天看了不該看的事,眾人爭先恐后逃竄,宮門前頓時亂做一團。
“房喬,等等!”就在眾人跑出去二三十步的時候,宮墻上忽然又想起了李世民的聲音。
皇帝仍舊有些昏昏沉沉,但是手里卻接著一個盛放醒酒湯的大碗,他身后李隆小心翼翼扶持著,幾個小宮女則在不斷給皇帝還有韓躍擦拭胸前。
李世民一把推開李隆,晃晃悠悠堅持站在墻垛邊緣,大聲道:“上朝,今天就在這里上朝。汝等誰敢走,不用再來了。”
眾臣一怔,腳下不由停止。
大家面面相覷半天,最后由房玄齡帶頭,所有人慢慢轉身,當朝所有文武百官硬著頭皮走回了宮門之前。
在宮門前上朝,古往今來都沒聽說過。
李世民似乎有些醒了,又似乎有些醉意,皇帝負手看著墻下眾臣,忽然長長吐出一口酒氣,道:“今日上朝,只談一事,大唐停止科舉數年,該當再次起復。朕與西府趙王商量,今年重開恩科。”
開科舉?
眾臣面面相覷,有些人皺了皺眉頭,有些人卻心中暗喜,大臣們的反應不一而足,然而全被醉態可鞠的李世民看在眼里。
皇帝再次噴出一口酒氣,忽然聲音變得嚴肅,沉聲喝令道:“房玄齡,擬旨!”
房玄齡連忙拱手施禮,鄭重道:“陛下請說,臣在聽著。”
李世民目光似渾濁又似深邃,高聲道:“大唐貞觀十二年,欲選人才為國用。簡拔寒門士子,救濟窮苦讀書,開恩科,改規矩,凡大唐十二道之領土,所有臣民百姓可參加……”
房玄齡連忙用心記憶,旁邊幾位朝堂次輔也同樣記錄。
但是皇帝說到這里忽然停住了,用手一把拉過韓躍,大聲對下面道:“好兒子,剩下的你來說,為父有些酒意上涌,忘了科舉制度咋改了。”
下面眾人都是一驚,有人下意識脫口而出,愕然道:“圣旨讓趙王說?”
隨即反應過來自己不該多嘴,連忙用手使勁捂住對吧。
韓躍被李世民推到前面,裂開大嘴傻乎乎沖著眾人笑,陡然后腦勺被人狠狠抽了一下,隨即便聽醉態可鞠的長孫呵斥他道:“笑什么笑,說話啊。”
“哦,說話,說話!”
韓躍傻乎乎點了點頭,眾人明顯看他眸子還有些呆滯,然而下一刻韓躍突然開口說話,所說的話讓人再也沒工夫去琢磨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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