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曾經的白浩南相比,現在他的心態往往就是既然來了,那就坦然面對。
再無以前掉頭躲避的行徑。
包括自己曾經流亡東南亞的一段非法經歷。
幾位領導和顏悅色的過來握手,詢問這兩位重逢的朋友是多么深厚的感情。
換做其他人,多半這時候會腿打顫,不過經歷那么多的結果就是泰然自若,白浩南挽著翁萊介紹自己曾經在緬北搞流浪兒足球普及,用足球運動消除戰亂貧困,也就是那時跟翁萊先生結下了深厚情誼。
不需要白浩南手上用勁暗示,配合了那么幾年的翁萊笑著附和,甚至還拉過了粟米兒來佐證,當年她就是教科文組織在足球慈善事業上的新聞發言人。
白浩南也就是這會兒才聽明白,現在粟米兒已經是全國青年委員,這次是政商合一的代表團過來參加東南亞各國盛大的經濟論壇,眼前這只是今天抵達以后的各國單獨見面會,怪不得外面警戒級別那么高。
聽白浩南把自己的來龍去脈解釋清楚以后,那位蓉都的領導才笑著恰如其分的參與,介紹了白浩南剛剛率領蓉都大學生足球隊,在全國大運會上勇奪冠軍,接下來更是想通過大學生足球職業化,探索一些新的思路。
足球,多好的一個話題啊,不疼不癢,誰都能聊幾句,還立刻就能調節氣氛拉近彼此關系。
幾乎所有人都笑著關心白浩南剛剛得到的冠軍,他的職業足球思路,他在緬北的流浪兒球隊。
好像儼然他就成了一群達官貴人的中心。
白浩南笑得很和善斯文,言簡意賅的說話,能用五個字概括就不啰嗦到六個字,和之前滔滔不絕匯報時候的樣子判若兩人。
因為他內心知道這算是最高級別的客套了吧,無非就是借自己當個話題而已,別把自己真當成什么玩意兒了。
這種主動把自己退開的行為反而讓他再次成為中心,因為誰都覺得很好用啊,時不時都拉起來用一下!
問問他投資職業俱樂部的方式,全國展開規模的經濟效益,贏利點、受眾人群之類,隨便找個話頭都能帶動大家聊幾句。
特么白浩南覺得自己簡直成了官方話題機,全圍繞足球來找話題了,還特么都是尬聊高手,繞來繞去的不尷尬。
幸好這群大佬出來就是要離開,白浩南自然也只能陪著一起聊著送到大廳外,好多記者鏡頭擠在那些豪華大氣的公務車邊咔嚓嚓,比大運會冠軍的規格高到哪里去了,來的時候坐出租車,遠遠停了走過來的白浩南,儼然也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跟一眾外籍人士還有領導們站在一起面帶微笑的寒暄告別,托西裝的福,還很上相呢。
耽擱這么會兒,匯報工作的體育代表團那幾十號人也出來了,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看見那個剛才還名不見經傳的足球教練,這會兒竟然站在那群核心人物的中央,關鍵是這貨臉上沒半點局促緊張,表情說得上談笑風生!
有人都在打開手機搜索下有沒有姓白的大領導子女情況了!
哪怕離開順序也是很有講究的,哪怕在場有客人,這邊兩三位領導還是先行離開,接著才是外賓,然后才是順序下來其他官員,粟米兒沒有表現出男女關系的親昵,但是在他們的禮賓車到達時候,有示意邀請白浩南上車一同走的,白浩南不想去,正好這時候那位蓉都的領導看似不經意的拉了拉白浩南的手肘,他就心領神會的微笑拒絕了。
粟米兒深深看他兩眼,提起裙擺上車,白浩南這才注意到她這條看似牛仔風的長裙,其實帶著顯著的民族風格,就像那個國家無論男女都喜歡穿著通風透氣的筒裙一樣,只是緬北因為華裔較多,反而這么穿的比較少。
但她這條裙子就既有民族風,又帶著高端設計的潮流,肯定不便宜。
心思敏捷如白浩南,當然一下就反應過來為什么粟米兒之前采訪都不說漢語了,她代表的是那個國家,或者說那個國家主流的民族,而不是她個人或者背后的華裔,這已經表明了她和莊沉香左右逢源的政治態度。
展現在大眾面前的每個細節都是深思熟慮過的。
而說到底,白浩南是中國人。
所以接下來有個臨時展開的談話,就是理所當然的了。
不過和白浩南曾經想象過的差別很大,態度很好,那位蓉都領導參與坐在一起,就說明不是安全性質的審訊,更像聊天,連座位形式都跟之前匯報情況差不多,找了個十來人的小會客廳,一圈單人沙發圍坐的那種,還有漂亮服務員過來一一奉上茶水呢,不過坐定以后,服務員都撤出去了。
必須要了解白浩南和這幾位外賓的真實關系。
但場面和白浩南剛剛回國,被當地警署逮著審訊有天壤之別。
白浩南沒什么可隱瞞的,很坦蕩的從自己做職業球員鬼混說起:“年輕不懂事,那時候認為足球圈子到處都是黑暗沒有前途的,成天只知道鬼混,所以得罪了人又聽說東南亞可以賭錢,被人騙著過去了,但實際上到了以后發現不是那么回事,就是騙過去綁架要錢,所以我在那里呆了幾年,不光認識了莊沉香、翁萊、粟米兒等等金三角地區的人物,也認識了溙國這邊的天龍法師之類,應該說我自己認為是個重新認識和改變自己的過程,也許出入境那時候算是非法的,不懂事沒多少概念,而且那時候邊境旅游也就是隨便可以進出的。”
問得很細致,肯定也有人在做記錄,當年面對若溫少將時候,白浩南就體會過一次了,大人物們并不完全在意內容里面的善惡觀甚至某些違法細節,關鍵在于不能欺騙。
所以除了賭球這個細節,也沒有提到是于家的關系把自己送出國的,白浩南幾乎原原本本的說了自己在溙國和緬北的所有行為:“沒有傷天害理,也沒有危害過祖國,當時僅僅是想幫助那片區域改變點什么,可足球運動只能是在和平狀態下的做法,協助他們幫政府軍跟地方武裝作戰,我更多是看成戰術演練,和足球共通的戰術演練。”
中途還叫來了另外一兩位參與談話的,開始對整個戰區軍事行為做非常仔細的詢問,白浩南都一一作答,不過凡是作戰計劃之類都推到翁萊身上,自己只是負責特區招募訓練新兵的一些基礎工作。
隨著他清晰記得的那些戰斗節點,后來參與談話的忍不住接連感嘆:“原來是這樣!怪不得當時突然一下局面就變了,原來是這樣……唉,早知道是這樣,當時我們……”
白浩南敢接話:“我在意的只是足球,在溙國和緬北都主要精力放在組建足球隊伍上,我不懂政治,也從沒想過參與政治,后來協助招募訓練新兵,也主要是為了想讓那片地區得到和平,老百姓早點打完仗不要受苦,取得階段性勝利以后,也正是看見他們開始有政治意圖,相互爭論奪取兵力之類,我立刻選擇放棄回國,我只是個足球從業人員,以前是搞足球的,以后還是搞足球。”
交叉十指的那位蓉都領導前面基本不怎么說話,都坐在旁邊看的,現在開口:“在國家民族大義面前,如果需要你繼續做什么,那就還是應該服從大局。”
沒想到白浩南搖頭:“我就會足球,我很愛國,越是體會過戰亂帶給老百姓的痛苦,我就越明白現在國家的太平來之不易,所以如果在緬北這邊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工作,我肯定盡我所能,但我還是個足球教練,我的主業是足球,我相信我在做職業足球上才能帶來更多對社會和國家有益的作用,而不是其他。”
有個后來的工作人員不解了:“足球?足球能比得過國際戰線上的重要性?”
蓉都領導反而笑了:“大概了解了,小白同志對足球的理解還是很深刻的,之前工作匯報會上我就感到你對足球運動跟社會安定關系之間有自己獨到的認識,現在說明來處都是有經歷,在這點上面我想我能確認小白同志是個想把足球事業搞好的年輕人,這次大運會的成績也證明了這點,你的成長轉變雖然有些曲折,但終歸還是成為一個有社會責任感和正確價值觀的人才,我想你的表態也很清楚了,不拒絕有關部門的協助工作,但也不會主動去搞這些不沾邊的國家安全工作,那就行,我想今天先談到這里,你在滬海停留幾天,這個經濟交流論壇還要持續幾天,必要的時候也可以聯絡下感情,但現在還是先避嫌,能理解吧?”
白浩南正在琢磨那句不拒絕不主動,怎么聽起來怪怪的,還是能明白只要涉及到國家安全就沒小事,既然被曝了光,那就必然面臨被審查的過程。
也行,有些事情早點擺在明處,總比以后讓人抖摟出來更簡單一些。
白浩南這時候的腦海里真的只有足球,哪有那么多亂七八糟的心思。
哪怕交出護照,等于變相的被留在機關單位旁邊一家酒店說是要聽候安排,他也無動于衷,只是要求給自己準備點紙筆,正好可以靜下來整理關于足球俱樂部收購的工作。
其實打電話都沒有限制他。
白浩南先把自己可能無法按期返回江州的消息通報給了于嘉理,解釋了下在這邊的政府會議現場遇到了粟米兒,于嘉理表示很驚訝的拖長聲音:“還有這么巧的事情?有空邀請到蓉都或者江州來一起吃個飯啊,別老帶著在外面轉,又不是見不得人。”
她就熱衷這個。
白浩南說自己被留在滬海都是官方行為:“真的只是碰見了,我和她現在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我也幫不到她什么,所以讓她順著這條必然的路去發展,才是最能實現她和她母親意義的,對吧,我們要忙的事情也很重要,只要政府不因為這個抓我什么痛腳就好。”
于嘉理不以為然:“你一沒走私二沒違法犯罪,能有什么痛腳……時間不等人,還有十來天就春節了,節前把方案遞上去是最合適的。”
白浩南約定她把方案發過來看看,他又不會用手機編輯文件什么,于嘉理只能安排秘書通過接著還得給陳素芬打電話,請她先把隊伍帶回蓉都,并且把所有隊員的聯系工作做好,陳素芬只嘲諷:“我說什么來著,只要是遇見老朋友的事情,那就一定是姑娘,行,這次看你能怎么處理吧。”
白浩南笑著掛上電話,反而輕松的把自己靠躺在床上。
說起來回國這差不多兩年的時間,他還真沒有這樣完全無所事事,什么都不能做的時光。
這在以前是多么匪夷所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