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寧還不那么好找，不在那大學俱樂部，也不在家，更不在醫院療養，鬧哄哄的老人家電話也說不太清，還好李琳有耐心的溫柔反復詢問，好不容易給了司機一個地址方向。
國家奧運中心。
其實距離駐京辦那別墅區也不太遠，就當是往回走了，白浩南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他在復盤今天這訪談節目說的話，還能不能總結下以后用，至于問題，從今天幾位官員的反應來看，反正最后能不能播出他也不在意，有些事兒真不能一開始就非得奔著什么目標去，彤彤不敢打擾他了，自己戴上手機耳機不知道在搗鼓啥，安安靜靜坐最后面不說話。
等車輛停靠的時候，外面旌旗飄飄的樣子顯然是個什么大場面，氣勢恢宏的體育場外各種車輛停得密密麻麻，還不乏各種豪車，再聽場地里面鑼鼓喧天的，白浩南從小在體育場長大，有點膩歪這種盛大氣氛，讓李琳發個短消息給寧老說自己到了在外面等，懶得進去摻和。
結果老教練很快派了個人到指定的看臺口來接他，秘書是肯定要跟上的，彤彤說順便自己也做個大場面的直播，好奇。
三人順著入口臺階走上去，走出看臺口的時候，就好像主場比賽的感覺，那種通道內封閉冷清的感覺轟然一下耳目一新，到處熱鬧非凡得全面籠罩成視聽沖擊。
以白浩南這樣見慣了體育中心大場面的家伙都有點吃驚，因為滿場并不是什么運動會，而是孩子，到處都是孩子，穿著各種成方陣成系列服裝的孩子，譬如棒球、足球、武術服，什么項目都有，順著跑道圈正在游行呢，場地中央更是鋪成了巨大的演操地面，彩色團的地面上一群群孩子正在表演藝術操。
六月的平京，大熱的天兒，穿著拉丁舞服的孩子還算好，小女生們足夠清涼，穿著冰球套服戴著大頭盔的男生們可就夠受罪了，話說這耗資巨大的貴族項目估計也就在平京能發展起來。
白浩南剛剛還在國家電視臺嘲諷了中小學莫名其妙的足球操呢，上面要的是足球運動健康發展，下面總有些人會演變成匪夷所思的諂媚瞎搞，眼前這又是什么假大空的場面？
這種基本上都是做給領導看的秀，對中小學的孩子、家長包括所有的運動項目，半點益處都沒有。
看起來真是牙疼。
不過這時候的白浩南當然不會露出那種所有人都是HMP的清高樣，無奈搖頭都沒，微笑著跟上走進主席臺上面的貴賓區，因為放眼看去，他繼續吃驚，起碼他認得出來的體育大佬都有好幾位，還有些歷年來的奧運冠軍，接著坐在寧老周圍的都是他當年最叱咤京城時候的著名弟子，好幾位都是跟馬兒齊名的京城球星，什么規模？！
只是在這時候，可能體育界最紅的是白浩南自己吧，從他微笑著走上貴賓區，不停的有人笑著起身和他握手，彤彤的直播都舉了一段，也被這種場面給震懾住，悄悄的摘了自拍桿拿在手里悄悄對耳麥說話，要不是她身形嬌小，看起來就像是個保鏢！
整個體育中心回蕩著的播報聲、解說詞帶著快速昂揚的那種老牌語音風格，有點干瘦清晰的嗓音特點更是有很強個人特色，白浩南都好些年沒聽到這位解說界泰斗人物的聲音了，正想著這誰模仿得這么像，順著握手致意的一抬眼，那對著麥克風解說的不就是那位三十年前就風靡全國的著名解說大佬么。
白浩南都不敢相信的再看看下面的場地，沒錯，真的只是一群中小學生模樣的孩子，從他們比劃的專業動作水準也就是普通孩子。
走到寧老這邊了，挨個兒握手，還跟后面座位欠身探過來的手都一一握上說幸會謝謝，一點不像那個媒體報道或者網絡傳聞中桀驁不馴的刺頭，所有人臉上都笑呵呵的挺客氣。
老教頭不加掩飾的展現自己的、欣賞喜愛，早早就張羅著在自己旁邊騰出來個位置，還指使走兩個自己的弟子：“給小姑娘讓個座兒啊，一個個兒的懶著那勁兒！”
白浩南對遠處雙手合十致謝的時候，感覺自己好像是當年順著看臺最后來的瑞能妖僧，但坐下來還是直接問：“這都什么大場面啊，全平京小學生運動會？”
老寧笑笑不說話，旁邊有人低聲：“沒……就一小學，準確的說一家教育集團內部八所小學一萬多學生和家長的運動會，你懂的。”
白浩南有點恍然大悟：“明星請得不少啊！”
都不把他當外人，用下巴指方向：“你來得晚，開場是正兒八經的國旗班升旗，致辭是奧委會副主席，奧運冠軍來了十多個吧。”
淡定如白浩南也只能臥槽著做個指天上的手勢：“這特么……這小學里面都是，都是，嗯嗯？？”
有句話怎么說來著，條條大路通羅馬，特么這里的孩子都待在羅馬市中心啊。
還比什么資源條件，這仿佛就是白浩南剛剛在訪談節目里面提到那些擁有巨大資源的馬太效應最頂端。
人家一出生就站在領獎臺上了。
結果還不完全是他想的那樣，老寧都笑：“在平京也就一般般，中上吧，各部委普通公務員的子女比較多，主要是老板舍得出錢，待會兒一起吃飯，指名道姓要跟你談談的，叫你大清早來又不到。”
嘖嘖，各部委的公務員還有普通了的？
不過平京人說話就這個派頭，而且老寧這口吻一聽就像是批評自家孩子，他那些弟子側目了，笑鬧揶揄白浩南：“老白，什么時候到平京來發展，什么時候到國家隊出頭，記得叫上老哥幾個熱鬧下？”
白浩南搖頭：“哥幾個就別埋汰我了，我會一直在俱樂部的，這都兩碼事兒，啥時候能去老爺子那邊坐坐，我還是想再要幾個人跟我去韓國。”
老實說，大家都是甲級聯賽隊伍，換個人這么直接開口要對方主力球員帶到國外去打比賽，而且還是給己方掙名聲掙好處，旁人可能都大耳刮子直接抽了，寧老笑：“好啊，先跟我說說，你大概想要哪幾個。”
邊說還邊好整以暇的把自己往椅子里面滑了一截，話說平京人這種動不動半癱半躺的坐風，真的挺出奇，一群人個頭差不多，椅子一樣高，單看坐姿就能發現那矮一截兒的多半是平京人，老寧剛才還在訓斥自己的弟子，這會兒自己又親身示范了，當然也從一個側面展現了他心曠神怡的舒坦。
感覺又是小考，白浩南成天沒事兒研究比賽錄像的優勢就出來了，掰著手指如數家珍：“13號的右邊前衛，他的45度斜長傳有四成多的成功率，可以過來再練下提高，8號中前衛，做影鋒和前腰都不錯，但是需要跟著周波再學習把握傳球機會的節奏感，他現在的比賽失誤率算是甲級聯賽同等位置上最高的，這個我有信心幫他彌補……24號中衛，這個我必須要，6號邊后衛，體能優勢比較明顯……”
周圍算足球圈的人其實就老寧和他的四五個弟子，其他人都是別的項目，但只要能聽的，都伸長脖子湊近了在聽，哪怕體育場里面到處都在回蕩那著名的聲音。
所以四五個座位外就有點吃力了，李琳不聽，低頭繼續整理自己的日程表，偶爾抬頭看看下面光鮮亮麗的小學生們，不知道是不是在想自己兒子，彤彤則又悄悄把自拍桿裝上了，無聲的轉著拍。
老寧就這個時候打斷白浩南的：“慢點，24號王昕彤？替補吧，今年沒上幾次，為什么要？”
白浩南想想：“替補上了四次，我猜測他應該是新人，年齡比較小，我基本不看花名冊的，具體您要我說這球員哪里好，他的數據還不清晰，但我知道他肯定是個好苗子，很聰明也能閱讀比賽，雖然還有很多缺點，但是看他站在場上踢球，我就知道這孩子以后有前途。”
老寧定定的看著白浩南，好一會兒，然后才把有些魚泡眼的衰老眼神轉向自己的弟子們：“喏，你們每天都在平京的足球圈兒里面忙著，每天都在說要搞好青訓，每天都在場邊累得跟孫子似的，你們誰注意到過這個替補球員？甲級隊替補上場的24號王昕彤，平京人，你們誰有印象？”
還真有兩人記得這21歲的孩子，但要說出他有什么特點，能被白浩南這么千里迢迢都看中的特點，有點撓頭了：“印象就是比較勤奮，我記得有次他們那個隊訓練完了，他自己留下來加練。”
老寧徐徐的把目光再投向下面青春爛漫的小學生們，哪怕沒幾個是正兒八經踢球的：“能看出來勤奮，看出來努力，這都是表面的，單憑球場上的表現，就能感覺到與眾不同，在我看來這就是看人識人的眼力，眼力是怎么練的，大量的看，就跟熬鷹似的，只有不停的熬自己，看多了，腦子里面記得多了，再看見讓自己眼睛一亮的孩子，那就能八九不離十了……小南花了多少時間看，這就能說明了，你們幾個呀，球場外的時間還是多了點。”
白浩南連忙拱手給幾位老大哥賠笑。
這幾個也不以為然：“每天就有那么多事兒……”
“看不出來老白眼光很賊嘛，你確實是搞青訓的料！”
“有時間沒，就這兩天去我那邊的足校看看，幫我瞅瞅……”
老寧無奈的笑了下：“比眼力更重要的是眼界，你自個兒是什么人，看別人才看得出是什么樣……那孩子現在沒有把所有精力放在足球上，到現在已經拿到了心理學規劃培訓資格證書，又去搗鼓了什么極限運動呼吸技巧，還自己掏錢跟健身機構做身體詳細分析，我問他在搞什么，他說自己有個規劃，邊踢球邊全面提高自己的各方面素養，這樣爭取在24歲的時候，能夠成為國內最好的中后衛，當時我只覺得這是個懂得用腦子的年輕球員，但恐怕要像小南一樣擁有足球智慧的教練，才能幫助他成才。”
說完艱難的把自己從舒適半癱坐法里面爬起來，白浩南還搭了把手，老寧點頭：“行，下午就到訓練場去，你自己跟這些孩子談，愿意跟你去打大運會，愿意轉會跟你走，都行。”
周圍幾位親傳弟子的表情，就跟當年天龍寺那幾個大和尚阿贊看向白浩南的目光一樣復雜。
就因為他們的眼界，都只有師父的那點產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