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3月26日,陪同安育歸還佛頭。
2009年3月27日,接到委托人電話。電話錄音3。
“您好,竇先生。佛頭的事情我們已經處理完畢了。”
“嗯,我知道。我……”
“您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嗯……我,我又夢到了,還是那個和尚。但是這一次……這一次,那個和尚的樣子……怎么說呢……就是那個詞,悲天憫人、悲天憫人!他就那副表情,又是向我道謝。但是……但是又好像……”
“他是怎么說的?”
“就是說謝謝。但是……我總覺得,他表情好像很勉強,好像,是悲傷?我也不確定。是不是發生了什么事情?”
“這樣啊……青茶莊這邊有一件事情。我們找到佛頭的時候,當時有當地人在場,他們看到了。這件事我們不能瞞下來,封鎖消息。接下來,當地文物局和佛家的機構應該會到實地考察。那些佛像,應該會被取出來,另作處理吧。”
“另作處理?”
“會先進行文物鑒定,根據鑒定的結果,決定此后是封閉式的收藏,還是公開展覽。佛像的地點已經無法隱藏,當地肯定會對其進行保護。”
“原來如此……呼……總覺得,總覺得有些怪怪的。我應該會在以后再去一次,去看看完整的佛像吧。能這樣,也挺好。”
“是的。”
2009年3月27日,結束委托。
我聽完最后一段錄音,有種松口氣的感覺。
青茶莊佛像,這事情我依稀有點兒印象。
上網一搜,果然就找到了報道,看到標題之后,我心中咯噔一下。
“青茶莊佛像被盜”?!
我連忙點開了那個鏈接,看到了新聞的全部內容。
這是專業新聞網站做的報道。
文章開頭先講述了青茶莊佛像佛頭被盜事件,照片也有好幾張。
昏暗的山洞中,一尊尊佛像猶如被蒙上了一層黑色的紗,朦朦朧朧的。這應該是景區的照片。
警察現場勘查的時候,打了大燈,將整個山東都照亮。
那些佛像有大有小,每一尊的臉、身形和身上的袈裟都有不同,十分精致。
強光讓這些精致顯露在人前,也破壞了這山洞的神秘和寧靜。穿行在佛像中的警察更是讓這張照片看起來沒有任何“佛”的寧靜,滿滿的喧囂感。
被盜的佛頭是山洞最深處的一尊佛像。
斷掉的脖頸切口平滑,應該是專業人士做的手腳。
那樣的切口,明明知道不過是石頭,卻給人一種血淋淋的感覺。
警方目前還沒找到關鍵線索,正在進行地毯式的搜索和排查。
新聞是三年前的。
我搜索網頁,第一條信息就是這個。要么是媒體沒有跟進,要么是整整三年,都毫無線索。
文章的中段介紹了青茶莊佛像的情況。09年的時候,青茶莊佛像洞窟才被人發現。
文章中有了“巧”這個詞來形容,因為洞窟被發現,也是因為里面的佛像佛頭被盜,被盜佛頭在青茶莊茶園被人找到,進而順藤摸瓜,找到了這個洞窟。
令人心生疑惑的是,當地人提供了這個發現洞窟的故事版本,但根據考古專家的仔細研究,青茶莊洞窟中的所有佛像,都沒有任何損壞痕跡。那些佛像全都完好無損,沒有哪一尊缺失了頭顱,也沒有被修補的跡象。當地流傳的故事版本中,當地一間寺廟的主持做法完成了修補工作。那位主持在事后就圓寂了。這給故事增添了許多傳奇色彩。
青茶莊佛像的由來,是何人所雕刻,也是歷史和宗教領域內的專家這些年研究的一個重點。
我看了看這篇文章中介紹的內容。
那位安育老先生似乎沒有將他們家族流傳的故事公開出去。他的那個親戚則是沒有被文章提及。
在這段介紹之后,文章的最后一段內容是擴展的鏈接,列舉了那些年被盜佛頭、被盜文物事件的新聞。光是這些鏈接的數量,就讓人感到觸目驚心。
我再找了找其他新聞。
被盜佛頭似乎真的一直沒有被找回來。
歷史上那些和尚的事情,也無人知曉。
這讓我心里有種憋悶感。
但除了憋悶,我也什么都做不了。
手機提示音響起來。是妹妹發來的消息。
她和同學包了個團一起旅游,每天都會更新自己的社交主頁,還會給我發消息,告訴我一天的行程。
因為是出國游,異國風景和美食都給人新奇體驗,妹妹更新的內容很多,發給我的行程也是一大堆一大堆的。這個很好吃、那個很好看,還有就是,某某牌子的東西在那邊好便宜。
感謝發達的全球快遞業務,妹妹不用拖一行李箱的東西回來。看到、買了,她們幾個同學一塊兒湊一個包裹,就能寄回國。
代收快遞的人不是我,是她一個同學的媽媽。這也就不用我操心了。
我頂多是問問妹妹錢夠不夠,再提醒她注意安全。
結束了這一天慣例的匯報、交流,我關了筆記本,洗漱睡覺了。
睡得迷迷糊糊間,我看到了一個個佛像。
我好像置身在了黑暗的洞窟中,身邊只有佛像。
只能聽到自己的呼吸心跳……不,不止一個人的呼吸和心跳。
這好像是個噩夢。
我緊張地想要左右張望,卻發現自己動彈不了。
嘩的一下,刺眼的光穿入我的眼睛中。
我下意識瞇眼,也的確是瞇眼了。
“你腦子壞了啊!開那么大的燈!”一聲壓低聲音的吼聲讓我有些錯愕。
那個燈光很快就暗了下去。
“搞錯了搞錯了。”一個局促的聲音道歉著。
燈光被調暗,正好合適,讓我視野中的景物清晰起來。
眼前的景物,看起來是青茶莊佛像洞窟。一尊尊佛像中,有三個人正鬼鬼祟祟地小心行走著。
“老大,動手吧,還看什么啊?”一個賊眉鼠眼的男人說道。
拿著手電的那個連連點頭。
讓我意外的是,那個一股子匪氣的男人轉頭看向了我。
我聽到了自己開口,也聽到了不同于自己的聲音。
“選那一個。”
話音落下,我看到了抬起的手。
那只手同樣不屬于我。這只有不少青筋和老繭的皺巴巴的手,肯定不會屬于我,而應該屬于一個上了點年紀的人。
就連那不屬于我的聲音都帶了幾分中年男子的成熟和蒼老。
“這個?”拿著手電的將手電一轉,對準了一尊佛。
“不,最里面的那一個。”
“最里面?真他媽麻煩。”賊眉鼠眼的男人啐了一口。
“大師選哪個就哪個。快去。”匪氣的男人低低喝了一聲。
那兩個人忙活起來。
我看著心頭一跳,立刻就想要跳出來阻止。
“阿彌陀佛。幾位前輩莫要見怪。貧僧得了錢會行善救人,總好過你們留在這里,為一群白眼狼浪費力量。”
背后那聲音讓我下意識停住了動作,一個轉身,看到了一身運動裝,頂著個大光頭的中年男子。
他頭上光溜溜的,還有結疤。雙手合十,微微鞠躬的模樣,看起來很正式。
這讓我不禁錯愕,又更加憤怒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