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境忽然變得混亂起來。
我看到了趕過來的警察，看到了被攙扶到一邊的女孩，也看到了被抬走的尸體。
過了好一陣，所有的事情才平息下來。
金珊珊回到了家，給男友打電話。
“阿仁，今天真是嚇死我了。”金珊珊心有余悸地說道，將聚會發生的事情，全告訴給了男友。
電話那頭的男人說道：“我早和你說過了，不要去參加那種聚會。誰知道你們那個群都有些什么人。”
男人的口氣不太好，但也充滿了擔心。
金珊珊不太樂意，嘟囔道：“雖然有點兒嚇人，但這不是正好證明那些人里面有人有真材實料嗎？肯定是筆仙成功了。只要再來一次，一定能找到表姐……”
她的聲音低落下去。
“也不一定是筆仙成功了。他們可能……那個人跳樓，都是你走了之后的事情了。”
“可他們十個人、九個人都證明了，那個人是自己突然跑到陽臺，突然逃到陽臺，一下子被人推下去的。”金珊珊強調著，有些著急，說話的時候時不時自己糾正一下用詞。
“是剩下的人能作證，也不代表他們什么都被沒做。次我們一起看到懸疑劇，不是現場所有人合謀殺了另一個人嗎？”
“可那個是本來有仇……”
“你怎么知道他們本來沒有仇？”
金珊珊一下子啞口無言。
“珊珊，我還是覺得那個群太危險了。不說你相信的那些東西，是他們那些人……那些人也不太正常，你明白吧？”
金珊珊低落道：“你是不是覺得我也不太正常？”
電話那頭的男人急切說道：“不是，我只是擔心你——”
話音未落，金珊珊哭喪著喊了一聲：“吳葺仁，我討厭你！”
電話被她一下給掛斷了。她撲在床，直接哭了起來。
我能感受到，金珊珊自己也懷疑過自己不正常。從高軍訓去過廢棄農場，有了那種遇鬼撞邪的驚魂經驗，她開始變得疑神疑鬼，變得害怕外界，害怕靈異事件。這是正常的反應。頂多是因為她的年齡，讓她的表現有些“不合群”。別的女孩在看星座占卜，玩筆仙碟仙，抱在一起尖叫著看鬼片的時候，她總是格格不入。直到她的表姐出事，她才真正變得“不正常”。
我看到了金珊珊的記憶。
她表姐是吊死的，吊死在了自己房間衣柜的衣架。本來兩個人好好地玩著電腦里的戀愛游戲，還興高采烈商量著如何攻略一個王子的角色。她表姐說去倒杯水，一轉頭，將自己吊死在了身后的衣柜。她還記得自己那時候的驚恐。她和死不瞑目的表姐對了眼睛，在那雙眼睛看到了一個走遠的背影。
明明是距離那么遠，人眼的倒影又那么小，她卻看得一清二楚。
然而，沒有人相信她。
家里人都認為表姐是自殺的。表姐那年大學要畢業。她大學里的男友回老家找了工作，畢業的時候帶了老家給他找的相親對象一起來民慶玩，讓她給撞見。表姐考公的時候體檢，又檢查出了一顆良性腫瘤，對她來說是雙重打擊。
金珊珊那天是去看望和陪伴表姐的，沒想到遇到了這樣的事情。
沒有人相信金珊珊的話，她的表姐那樣被火葬了，什么都沒剩下。
金珊珊那段時間精神幾乎崩潰，等恢復過來，開始沉迷于靈異事物。她想要為表姐報仇。表姐曾經幫過陷入同樣困境的她，她也想要幫助表姐。
然而，幾年下來，她沒有找到，也沒有找到其他靠譜的靈異圈人士，反倒是加入了許多興趣群和同好論壇。
我無法從金珊珊的記憶甄別她所看到的到底是鬼，還是幻覺。只能肯定，金珊珊那時候是恐懼到了極點。她聽到的動靜是杯子落地的聲音，一回頭所見，是已經被拉斷了脖子的表姐。敞開的衣柜里面，表姐的一條鮮紅長裙蓋在她的肩膀山，另一邊，一條長袖襯衫的袖子搭在她的脖頸處，像是有一只手掐住了表姐纖細的脖子。表姐吊用的繩子，是紅裙的腰帶，黑色的，好像干涸后暗沉的血跡。
那樣一幕，金珊珊至今難忘。
金珊珊的手機鈴聲響起來，是她男友打來的。
金珊珊沒有接。手機鈴聲響了好幾次，斷掉又響起，她才終于抬起頭，拿起了手機。
吳葺仁在電話那頭給金珊珊道了歉。
金珊珊悶悶說道：“我知道你關心我。我不是真的討厭你……我是……我表姐的事情你也知道……我……我沒有辦法……我沒有辦法忘掉……”
“我知道的，珊珊。”吳葺仁嘆了一口氣。
兩人說開了之后，又說了一番溫存的話，吳葺仁對她倒了晚安。
金珊珊沒有那么早睡。
她將屏蔽了的群打開，看到了群內炸鍋般的消息。
面基的十二個，死了一個，其他人都親眼目睹了慘劇的發生。
直面死尸的金珊珊蔽群了，另一個和她一樣的民慶女生則是直接退群。
群里面的人熱烈討論，不像她們受到了沖擊，會驚嚇失措。那九個人，有人不吭聲，也有人興致勃勃。
昵稱黑姐的長發女被了好幾次。因為她可是言之鑿鑿，說那個死者殺過人的。占卜師占卜出來的塔羅牌也是死神。這兩點在警方那里無法當證據，在這些人的面前是鐵證了。
莫曉玲也被喊了幾聲。她的能力是能看到死亡現場。照理來說，她應該是看到了什么東西才對。
不過，讓人意外的是，黑姐和占卜師都有回答群友的問題，莫曉玲卻是一聲不吭。
金珊珊也被人了，但她沒出聲，假裝不在線。
她翻了翻聊天記錄，猶豫良久，去找了莫曉玲。
給莫曉玲發去的私聊如石沉大海，沒了回音。
金珊珊潛水到半夜一點多，才迷迷糊糊睡了過去。睡著的時候，手還抓著手機。
我看了日期。這會兒正好是暑假，也沒到金珊珊出事的那一年。
等金珊珊一閉眼，我感覺到夢境的時間發生了變化，周圍場景也跟著轉變。
金珊珊坐在一家咖啡店的小包間里面，對面是莫曉玲。
莫曉玲臉色蒼白，脖子扣了一個口罩，腦袋架著太陽眼鏡。她露出來的面容憔悴至極，那雙眼睛也充滿了血絲。
“曉玲……”金珊珊吃驚地叫了一聲。
莫曉玲一伸手，握住了金珊珊放在桌面的手。她的手好像兩團冰，冷得金珊珊下意識想要縮手，卻被她死死扣住了。
“珊珊，這件事我只告訴你……我……我不知道該怎么辦。你以前遇到過類似的事情，我只想到找你說……”莫曉玲哽咽起來，“你遇到過青葉的人，遇到過真正懂這些、做這行的人，我沒有辦法了……”
莫曉玲語無倫次。
金珊珊連忙前傾身體，反手握住莫曉玲冰涼的手。
莫曉玲雙眼通紅，“我讓你看看吧。那天我看到的死亡現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