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過許公!”
方元略微一拱手,旋即就不客氣地坐下,上下打量起許仁來。
十五年不見,原本憂國憂民的正直憤青,此時已經變成了喜怒不形于色的腹黑中年,哪怕見到方元如此無禮,也是不見絲毫怒色,顯然城府甚深,讓方元不得不感慨歲月是把殺豬刀。
“原來是尊神來了!”
許仁見到方元年輕的面孔,不由有些感慨,旋即又是肅容一禮:“尊神對我家幫助良多,許仁在此謝過!這次尊神前來,不知有何見教?但有用得著許仁之處,必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方元聽了,面色不變,心里卻在冷笑。
以他靈覺,當然已經感應到了潛伏在書房夾層中的氣機。
這古色古香的書房之內,此時赫然藏著八名武道好手,外加兩個會道術的法師!
甚至,那八名武道好手身上,都是煞氣充滿,顯然乃從是尸山血海中爬出,精神千錘百煉,鬼都要怕的貨色。
如是一聲令下,這書房就要立成絕地,哪怕五變六變之時的他,要在這重重包圍之下,迅速殺了許仁突圍,也會有些麻煩。
更不用說,許家自搬遷到此之后,已經連田萬畝,依附的佃戶武士更是不計其數,拉出上百人的私兵死忠,也是一點問題都沒有。
這就是天意眷顧,崛起的根基所在了。
‘看樣子,這許仁可真是羽翼豐滿了啊!’
方元心里默默想著,這時卻道:“不敢……許公有著天命在身,我這次前來,便是想問一句,時機成熟,許公要動否?”
“天命?”
許仁大驚失色,朝西北方一拱手:“我許仁乃是朝廷命官,自然要效忠陛下……”
但他說到一半,看到方元笑吟吟的臉色,卻再也說不下去了。
這才想到,對方乃是大妖!根本不吃人類這一套,不由默然,微微點了點頭。
良久之后,才澀聲道:“先帝對我有大恩,他國我原不愿謀之,朝廷更替,不過天數,但若關系我人族氣運,老夫雖然不才,也必要粉身碎骨,定我人族大興之局面!”
果然是混老了官場,將起兵伐主的不忠,掩蓋在了人道崛起的輝煌大旗之下,藉口與大義就有了。
雖然這很假,方元還是不由點頭。
有沒有這大義,完全就是不同的局面,可見這許仁也是個有慧根的。
當然,實際上,自從他舉族搬遷,又傳播名聲,蓄養死士之后,這點心思,在方元面前已經差不多是明鏡一般了。
“那許公準備如何做呢?”
方元又問。
“現任知府寇偉,體弱多病,年老昏聵,并且快要致仕,老夫有著準備,必可接任知府,深扎根基……”
許仁面色一抽,還是將自己的打算說了。
反正這一屋之內都沒有外人,護衛也都是死士,忠心耿耿。
“如此,必失天時也!”
方元聽了,立即嗤之以鼻。
大劫發動,就在這幾年,居然還想悠哉悠哉地等著人致仕?到底并非潛龍,只是潛龍之父,失了那股大無畏的氣魄,與敢將一切推倒重來的勇氣。
“那依照尊神之意,是要我立即發動了?”
許仁笑吟吟地問著,心里卻決定,若此妖敢如此說,必要糾結一切實力,將他滅殺在此!
畢竟,這時大楚雖衰未墜,冒然起兵造反,不過死路一條。
“非也!”
方元胸有成竹地一笑:“許公可還記得自己初來之時的大愿否?”
許仁一陣恍惚,回憶起自己年輕氣盛之時,還有治國平天下的宏愿:“這金澤府唯有兩害,一是邪神,二是水匪!”
邪神上,這十幾年清理,已經差不多了。
唯是水匪,進退如風,平時藏于金庭湖中,如滴水藏海,又極擅水戰。
當然,更關鍵的是,天災,令附近各府災民流民齊聚,這就給水匪帶來了源源不斷的后備。
雖然許仁幾次出兵進剿,還得了大勝,但不久就復起,直如春風吹又生一般。
按照他的估計,除非直接拿下金庭湖附近幾府,統一協調配合,或許才有根除水匪的指望。
“莫非尊神來此,有治水匪之策?”
許仁眼珠一轉,大喜問著。
“以往幾次,擊敗俘虜水匪之后,官府怎么處置?”
方元把玩著茶盞,在一府之丞面前侃侃而談,端是從容淡泊,這種氣質,令許仁都不由心里一凜,覺得自己那個天資橫溢的兒子都稍遜一籌。
這時想了想,就回答:“匪首與頭目處死,其余俘虜編戶齊民,只是我金澤府土地也不多,無法一一安置,多有降而復叛者!”
“之前,你在官府體制之內,只能如此,但此時,跳出想想,不就什么都有了么?歷來起事者,皆以軍權為重,這金澤湖藏兵上萬,豈非絕佳的兵源?”
方元笑了笑,直接點破這層窗戶紙。
實際上,這也是天意直接給許廷準備的。
否則的話,哪有那么容易就崛起?
“編水匪為兵?這一旦超過額度,與公然造反也是無異了啊……”
許仁想了想,覺得方元話中似有意猶未盡之處,不由起身,深深一禮:“還請尊神教我!”
心里,則是一陣恍惚,只覺此情此景,與十數年前,自己下決心,清理邪神之時,何其相似!
“大楚多水路,這些水匪稍加編練,就是上佳的水軍……并且,許公救他們于水火,必得死力!”
實際上,水軍什么的,不過附帶,方元的意思就是,大楚數百年,君臣規則的影響還是深入人心,你要造反,哪怕有著族人,附帶的力量八成也會動搖,在這時代,大義君臣的名分力量,十分不可思議。
因此,真要起事,實際上能依靠的力量很少。
但水匪無法無天,本來便是殺官造反之人,只要能給更好的生活,救他們出苦海,那當真就是性命相隨。
哪怕要將天捅破,也是毫不猶豫,這便是造反軍必備的心理素質!
“這……”
許仁一下就明白過來,立即就覺得心里大動。
歷代造反起事,一開始最忌的就是心智不堅,一旦動搖,就容易出內奸,兵敗如山倒。
朝廷百年威嚴,敢立即打破一切者,終究是少數。
妙的是水匪之中,卻多得是舍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之人。
若能得其死力,倒的確是一招妙棋。
最關鍵的,還是藏兵于湖,平時默默無聞,一旦發動,便可沿水路襲擊各府,出其不意,攻其不備,把握甚大。
這樣一來,便是立即起事,也有了數分把握,能割據一方。
若再有著天時配合……恐怕奪取天下,也并非夢想!
“尊神一言,令我醍醐灌頂啊!”
許仁立即拜下,眼淚都流出來了:“我有著今日成就,還要多虧尊神當年提點,我愿為尊神建得家廟,四時供奉不絕,還望尊神千萬莫要推辭!”
直到這時,他還以為這方元乃是香火之神,受封的烏龍將軍呢。
“哈哈……我來提點你,只是天命所在,難道你以為我圖的這個?”
方元大笑三聲,出門就走。
只見金光一閃,人影早已消失無蹤。
許仁見到此幕,不由面色一黑,沉吟良久,又拍了拍手:“出來吧!”
“見過老爺!”
書房之后,隔墻打開,兩個人就走了出來,恭敬跪下。
“此事……乃我絕密,你知道規矩吧?”
許仁冷笑數聲。
“請老爺放心,此事絕不會外傳,若有絲毫風聲外泄,小人提頭來見!”
武士模樣的人知道厲害,重重叩首,頭皮一片殷紅。
“你們,我自然是信的,下去吧!”
許仁揮揮手,讓武士退下,又看向文生:“申長河,你乃我的謀主,覺得此計如何?”
這文士身穿青衫,年約三十,正是男人的黃金年齡,相貌儒雅,帶著瀟灑之氣,聞言不由道:“老爺,我剛才在后面聽了,心里咀嚼良久,還是覺得此策大妙,藏兵于湖,一旦有變,完全可以控制附近五府,立即就成了氣候……”
“當然,最關鍵的,還是討伐水匪,名正言順,任憑誰也找不出老爺的錯處來!”
“嗯!”
許仁捋了捋胡須,顯然也是對這點極為滿意。
“只是……這事應當交給何人來辦?”
他看向申長河,似無意問著。
申長河渾身一個激靈,冷汗頓時就下來了,磕頭道:“老爺身為府丞,哪怕知府實際已經理不了事,在這上面也應當避諱,但可以讓大少爺上!”
“大少爺已經考取了舉人功名在身,如果立即進仕的話,可授九品之職,各縣巡檢,乃至代理縣尉都可……”
兵權乃是重中之重,申長河身為謀主,自然不會傻到染指。
實際上,推出許廷,也是唯一的人選了。
“嗯……左右天下將亂,考進士又有何用?不如直接授官,這道理,我會去和廷兒說的……”
想到這個兒子,饒是許仁,也不由撫須而笑,臉上帶著欣慰之色。
此乃他家麒麟子,未來光大門楣之責任,就著落在他身上了。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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