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蘇青,你到底打的什么算盤?”狗子不解其然,全然摸不著他門道。
“不明顯嗎?”林蘇青一派天真道。
“你先前不是要努力修行,低調做人?怎的今下卻要更多的人認識你?”狗子耳朵顫動著留意著翼翼與定瑞剛來的動靜道,“而且是以這樣并不正派的印象。”
“呼!”林蘇青沖著定瑞幼角用力吹了一口氣,將鉆出的粉末吹飛,在窗戶射出的陽光里漂浮,熠熠生輝,“我算是體會明白了。假如——當真有天命不可違抗,我這一生恐怕注定不能平凡。想低調啊,大概只能是我死了以后。呼!”
漫不經心之中多有無奈,顯出一派假灑脫來。
“來了。”狗子耳朵往后一背,林蘇青與夕夜也猛地聽見了嗡地一聲,轉眼便見翼翼與定瑞踏著空心木樓梯噠噠噠地前后上來。
翼翼開門見山張口正欲質問,怒火發作前她盯了一眼林蘇青的衣襟處,頓時壓下去七分,詢道:“聽聞是先生熄滅了明堂的長明燈?!”
然饒是如此,此時也不禁憤怒的質問,那語氣只差直截了當的叱問他——你可知曉那盞燈的熄滅將意味著什么?!
“的確是我滅的。”
林蘇青回答翼翼時,狗子與夕夜不約而同地凝向他,各揣疑惑,夕夜以為林蘇青惹了什么不該惹的事情,幸災樂禍的看向狗子,本以為會與它換一個“志同道合”的默契,熟知側首過去看見的是狗子凝重的側臉,尤其的專注,如將臨大敵。
翼翼揚眉瞬目,再次按捺住火氣,道:“天瑞院明堂內的長明燈,乃是天之洛蕖神尊親自從天宮請來不熄之火,已經長明十萬數余載不滅,且是由創辦天瑞院的子夜元君自出生起便攜帶于身側。而今,卻被先生忽然熄滅了。”
有許多話翼翼并沒有明說出口,卻是誰也不必細想就聽明白她的言下之意。她說得委婉而含蓄,其中質問卻半點也未少。
突然冒出來的繼承掌院之責的先生,忽然滅了為宗院所守護的長明燈。事出總有因。
“請問先生可有緣由?”
“在我尚不清楚那盞燈的前因后果時,一不小心就熄滅了。”林蘇青專注的修整定瑞的幼角,要將它制成最稱手的筆桿,俄爾抬眸看向翼翼道,“實在是無心之舉。”
翼翼一口憤懣之氣提上來無法發作,郁結在胸喉堵得她不由得長呼了一口重氣,側目向定瑞,按捺住道:“也是吾等看護不周之罪,明知先生初到,應該料想先生有許多不明之事,沒能提前告知,亦有疏忽大意之罪。”
一個“也”字,一個“亦”字,將先生犯錯與庶子同罪點得明明白白,好一個眼里不容沙子的翼翼。
林蘇青鉆著定瑞幼角的鉆子,微微頓了一頓,接著不動聲色的繼續。許多時候許多事情,并非知錯就一定要認錯,也并非有錯就不得不改錯。
譬如明知風險故意為之,這叫試錯,試錯是有收獲的,獲得通往“正確”的指引。
沉重的對質,翼翼嚴肅認真,狗子嚴陣以待,夕夜時而蹙著眉頭時而擠著高低眉大小眼,聽不明白也想不明白。而林蘇青則如同閑看他人之事似的泰然于桌前不緊不慢的鉆著、銼著手中的定瑞幼角,因他風儀嚴峻,所以并未因此而顯得散漫不恭。
定瑞最為安靜,它自進入紫水閣便沉默的立在最外圍。這樣的沉默被夕夜察覺,他實在想不明白別的,干脆擦過翼翼,走到定瑞邊上,試圖去拍拍它,卻被它一偏首躲開。
夕夜的手在空中尷尬了一剎,捏了捏手指收回時說道:“你不是負責守護天瑞院么,明堂內的那盞燈既然如此重要,那小青青毫不知情失手熄滅前,你怎的不及時去阻止他呢?”
翼翼旋即轉身,路上趕得太急,她還未曾問過定瑞,是呀,在這天瑞院內,定瑞該是無所不知,無所不至才是!
“定瑞。”翼翼不解地看向定瑞,她很矛盾,不知當如何問定瑞。定瑞比她更早歸順與子夜元君,這盞燈的意義定瑞更是一清二楚。
“呼呼呼呼……”定瑞發出極輕極低的聲音,像是稍微用力的呼吸,但因為舌根抵住了軟腭,而阻塞了氣流,令呼吸無法暢通而發出的聲音。
“它說什么?”夕夜迫不及待的問詢翼翼。
“呼呼呼呼……”
見翼翼神情驚詫,他滿滿的好奇心簡直要即刻炸開來:“它到底說什么了?”
除了夕夜,狗子與林蘇青也很好奇,不必夕夜少多少。
翼翼的臉色忽然泛灰,很是難看,不是不能轉達,而是不知分寸當如何轉達——這如何也不是一個好原因。
“定瑞說……”翼翼思前想后,將定瑞所說的話抿了又抿,拿捏著分寸,做著取舍,而后挑揀著輕重說道:“百余年前,子夜元君在下令它守護那盞長明燈時,曾說——‘倘若今后有誰能熄滅這張燈,不必阻止’……”
狗子詫然震愕,林蘇青手中的動作也是一停,夕夜話聽到一半良久等不到下半句,猴急猴急的催問道:“為何為何?不是說很重要嗎?為何任人熄滅呢?天瑞院什么夜不供,獨獨供著它,卻是等人來滅它?”
翼翼看了看定瑞,接著看了看大家伙兒,素淡的唇抿成一條線,目光如炬鎖定著林蘇青,道:“子夜元君說……若能熄滅,即為天命,天命不可違。”
“也就是說輕易熄不得?也對,畢竟是不熄之火。”夕夜聽著聽著琢磨偏了,“這么說小青青很厲害呀!小青青能滅了不熄之火呀!”
他連忙走到林蘇青跟前,走著走著還雀躍了兩步,似慶祝似的;“你是天命!天命定你非同凡響!”他故意沖著林蘇青捧手鞠躬,行了一記尊師之禮,“拜見天瑞院掌院林蘇青先生。哈哈哈哈哈”
狗子與定瑞的眼皮子不約而同地跳了跳,若非毛發茂密,怕是能清晰看見它們臉上與脖子上,多有青筋暴跳。
“是這處嗎?”忽然有一道陌生的聲音從窗外傳入,頃刻便陸陸續續有不少聲音傳來,片刻竟然嘈雜萬分,人聲鼎沸。
“喲,這不是幽夢師姐嘛,怎么連你也來啦?”
“聽說了嘛,昨兒個對陣天修院榜十一的郭敏的那個凡小子,是魔界的走狗來著。”
“我早聽說了,我還聽說他招來魔界滅了天瑞院明堂里的一盞滅不得的……哦對長明燈。”
“可是,既然他是魔界的走狗,為何還能獲得三清墟尊者們的特例許可呢?”
“你該不是個傻子吧?這么簡單都不明白?必然是因為可憐天瑞院破敗唄。”
“沒成想,尊者們一片好心,卻放了條魔界的狗進來呀。”
夕夜怒發沖冠,轉身就要沖著窗戶跳下去揍那些嘴賤的,卻被林蘇青叫住:“由他們說去。”他要的便是這非議。
“你能忍?我都聽不下去了!我真想一拳揍飛他們!哦不!我要把他們全部捉回去喂毒蛛!呸!毒蛛怕是都不稀得吃他們!嫌臭!”
林蘇青浮之淺笑:“非議罷了,算不得什么。真正險惡的還沒出動呢。”
“什么?”夕夜凌空揮著拳頭,驀然回首問道。
“快了。”林蘇青垂眸繼續忙于筆桿的制作,只是他唇角的微微笑意,顯得格外的寂寥。此處分明人多聲雜,分明熱鬧鼎沸,他卻像是獨自一個人孤零零的坐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