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奮過后,張越立刻就小心翼翼的,扶著金少夫,回到房中歇息。
讓金少夫既是甜蜜無比,又有些好笑。
自家這位夫君,長安人稱張蚩尤,但在此時,卻變得一個笨手笨腳,不知所措。
“夫君,妾身才不過月余的身子,卻是不需如此小心……”金少夫忍不住嗔道。
“哎……”張越扶著金少夫,坐到床榻上,笑道:“這可是我張氏的長子呢!”
老張家傳到他這一代,就他這么一根獨苗,如何能不慎重?
“對了,嫂嫂可知道了?”張越問道。
“還不曾稟報嫂嫂……”金少夫輕聲道:“此事,妾身不敢擅自上報,還是得由夫君來說……”
這也是正理,畢竟,金少夫在理論上只是一個侍妾,連滕妾都不算。
這種事情,只能由作為丈夫的張越去報告家里的長輩,這才符合禮法。
“如今夜深,不便驚擾嫂嫂……”張越安撫著金少夫,道:“明日一早,為夫便帶著少夫去給嫂嫂請安,報此喜訊!”
“諾!”金少夫聞言,立刻欣喜起來。
雖然對此早有預料,但是,能夠得到張越的親口承諾,還是讓她放下了最后的擔憂。
因為,按照這個時代的潛規則,婦有身,必報告祖宗,只有報告祖宗后生下來的子嗣,才能有名分。
尤其是滕妾和妾室!
而能有資格報告祖宗的,當然是家中長輩!
所以,在有些大家族,為了防止子嗣將來爭產,許多人都采用了妾室滕妾之子,不告祖宗的做法。
換而言之,就是不承認這個孩子的合法性。
失去祖先的承認,就意味著,其的地位是私生子。
不具備任何法律意義上的地位,更不可能與他的兄弟們爭奪產業的權力。
但是……
其實這還是很溫和,很有人情味的做法!
很多心狠的家族,為了絕除后患,甚至會將滕妾之子,生下來就溺死!
好在類似的家族,只要被發現,就會被人攻仵,不可能爬到高位。
張越扭過頭來,對著房中金少夫陪嫁來的那幾個婢女囑托道:“少夫有孕,爾等務必仔細著照顧,不可有差池!”
“諾!”婢女們紛紛高興的領命,為自家女主人高興不已。
張越這才回過頭來,對金少夫道:“待稟明祖宗,為夫就陪少夫回娘家省親,向金氏報喜!”
金少夫聽著,美眸之中立刻閃出淚花,輕聲道:“諾!”
心中更是充滿了欣喜和感激!
因為,按照一般的世俗規矩,妾是不能享有回娘家省親的權力的。
畢竟,‘侍妾’在法律上屬于物品,而且是贈品!送出去的女兒,等于送出去的錢,壓根就沒有什么省親一說。
而張越的這個決定,等于是告訴家中上下和金府上下。
雖然她是金氏‘送出去侍奉侍中枕席’的禮物,但是……
地位卻不可以等同一般侍妾,而是具備了一定地位的女主人!
當時之中,肯這么做的人,真的是鳳毛麟角!
安頓好金少夫,張越就回到書房,繼續提筆寫奏疏。
因有金少夫的這個喜訊,張越寫起來,也是精神抖索,亢奮不已。
沒花多久功夫,便將奏疏寫好了。
吹干墨跡,檢查了一遍,張越就滿意的笑了一聲,輕道:“還好我是穿越者!”
就在不久前,金少夫端來的參湯,讓他想起了一個事情。
那就是——后世中國,喝熱水的風俗,風靡全國。
從城市到農村,人人都知道,要喝熱水。
便是醫生,遇到感冒病人,囑托最多的也是‘好好休息,多喝熱水’。
這在后世,屬于習以為常,見怪不怪之事。
但作為前公務員,張越知道,為了將這個常識,將這個人人都知道和遵守的事情,嵌入人民心中,使人民人人皆知,花費了多少時間?
從晚清開始直至新中國的愛國衛生運動,總共八十載光陰,歷經三朝,無數仁人志士奔走呼吁,才終于使得此事變成了常識,化作了人所共知的衛生規矩。
而其中的變遷,則反映了晚清以來的種種社會面貌。
此事給張越以無限的啟發。
喝熱水!
確實是現在說服朝臣和天子,大力推動和宣傳、普及蜂窩煤的關鍵詞!
也是一種有效的防疫手段。
正好,張越迄今依然兼著‘京畿全權除疫大使’的差事,保留著節杖和印綬。
所以,他上這么個奏疏,天經地義。
而且,他以自己曾經在長安親自參與防疫工作的成績和信用做背書,也不怕滿朝文武和天子不信。
就算有人心里面懷疑,大抵也會抱著‘寧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淳樸觀念,不由自主的按照張越的說辭來做。
當然了!
張越要冒的風險,也是有的。
他必須證明給天下人看,喝熱水確實可以有效防止感染。
至少也要能證明,可以切斷霍亂之類的傳染病的感染源。
不然的話……
參考一下史書上記載的那些百姓在龍王廟里求雨,結果龍王爺沒有下雨,于是暴怒的百姓,將龍王爺的塑像抬出去曬太陽甚至砸個稀巴爛的記錄。
東漢末年的黃巾軍連‘蒼天已死,黃天當立’的口號都喊的出來。
連老天爺,若是不能保佑和庇護人民,也得去死!
一旦張越的保證和背書沒有奏效,甚至適得其反。
反撲和反噬也就隨之而來。
好在,后世的成功經驗,證明了喝熱水確實是在沒有有效的凈水技術前,最合適也最適合諸夏國情的防疫衛生策略。
若能普及開來,不知道可以救多少條人命。
翌日,剛到辰時,尚書令張安世揉了揉宿醉后有些頭疼的太陽穴,走到蘭臺的尚書臺官。
尚書左仆射楊敞就迎頭迎上前來,恭身問禮:“見過令君!”
“可是有奏疏?”張安世問道。
“正是……”楊敞是剛剛由霍光舉薦為尚書左仆射的,還不是適應尚書臺的工作,所以事無巨細都要報告和請教張安世,而其中最多的就是大臣們上奏的奏疏了。
所以,張安世也不以為意,道:“若是一般奏疏,楊仆射自己拿主意就行了!”
在當了差不多八年的尚書令后,張安世也有些乏味了,不想再被這宮廷束縛自己的才能,想要建功立業。
而他瞄準的目標,就是即將成立和組建完成的‘治河都護府’。
天子的意思是,這個‘治河都護府’將是九卿級別的官署。
而且,出任都護者也幾乎可以肯定是太子劉據了。
這不僅僅是天子本人的意思,也是目前朝局發展的必然。
畢竟,太子劉據可是自己親自跳出來上書毛遂自薦的。
由之,就使得丞相劉屈氂、執金吾王莽、太常卿商丘成,雖然都是罵罵咧咧,大有不滿,卻也只能捏著鼻子,接受了這個事實。
畢竟,那是太子,是儲君,未來的天子!
儲君欲要學習政務,治理國家,臣子豈能設限?
也不會有人敢出這個頭!
當初,張釋之拿著先帝刷聲望,各種為難和打臉,結果如何呢?
太宗駕崩,先帝即位,頭一個事情就是抓鄧通,放張釋之于淮南。
可憐張釋之一代名臣,卻落得一個外放外郡,子孫迄今不能入仕的結局!
就前些年,蜀郡舉薦孝廉,其中有一個名為張玉,天子見其名字,就好奇的看了下此子的籍貫和家世,結果發現其為張釋之之后。
然后就下旨訓斥蜀郡郡守,說他‘不能盡忠國家,不能舉薦英才’,逼得這位本來政績不錯的郡守,只能乞骸骨!至于那位張玉……自然是再也沒有了后續!
好嘛,小本本都記到了現在!
這劉氏小雞肚腸,心胸狹隘,可見一斑!
故而,滿朝上下,雖然都是憤憤不平,但終究而已只能低頭擁護儲君的大策。
丞相劉屈氂,更是變了口風,轉而頌揚太子‘敢于任事,社稷之福,國家之幸。’
至于其他人,更是秒變馬屁精。
而張安世……
當然也起了心思。
這治河都護府,太子領銜可以啊!
但下面的有司和主要負責事務,總該有人去做吧?
譬如說,那個會稽郡的越池圍湖工程……
張安世真是哈喇子流了一地,夢寐以求,想要得到主持此事的機會!
他知道,只要自己主持了此事,一旦功成,那就擁有了一張通向未來三公,甚至是丞相的門票!
乃父張湯,就是因為沒當上丞相,才被人暗算、構想,身死獄中。
張安世,當然不想重蹈覆轍!
所以,此事他是志在必得。
但競爭者,卻也是不少。
畢竟,瞎子都知道,東南諸事,以越池工程為最。
工期短、耗費小,收益大!
覬覦者,自然是無數。
哪怕是他張安世,也未必能說穩操勝券,所以,這幾日來一直在應酬和宴請大臣,聯絡感情。
這不昨天晚上,又喝到了半夜。
就聽著楊敞拜道:“令君,此事還非得令君親自過目不可……”
說著楊敞就將一張寫在白紙上,撰寫過的奏疏遞到了張安世眼前。
張安世抬眼一看,神色立刻就嚴肅了起來:“張子重奏了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