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尉官署的一紙告示,瞬間一石激起千層浪!
在思想界和學術界,很多人甚至連給天子立法的事情也丟到一邊,興奮無比的關注甚至參與到其中!
沒辦法!
廷尉,自永始以后,就獨立于漢家三公九卿之外。
乃是和軍隊一樣,不受宣室殿執政議政大會束縛的官署,只接受丞相府指導的機構!
權力大的不得了!
按照當年約定,廷尉擁有制定、修改和否決法令的權力。
而前年,那廷尉左右師創立,又獲得了釋法博士審議并解釋法律條款的權力。
而且在同時,左右師的釋法博士還掌握著裁決州郡地方所不決的疑難案件的權力,是如今大漢帝國最高審判機構。
擁有終審權!
傻子都知道,若能在其中占一個位置,對自家的好處到底有多大?
只是從前,丞相拒絕任命除法家外的其他學派學者出任釋法博士。
所以,儒、墨、黃老只能干瞪眼。
現在,既然丞相放開了限制。
于是,就連自詡君子的儒家學者,也顧不得什么君子風度了,立刻就開始跳出來刷存在感。
思想界的大亂斗,持續了整整一個多月。
斗了個滿地雞毛。
法家雖然竭盡一切的阻止自家的地盤被人奪走,卻終究不能如愿。
永始十年,五月初三,張越以丞相府的名義簽發任命命令。
授予黃老博士王甫廷尉左師釋法博士的頭銜。
頓時,法家哀鴻遍野。
而黃老學派大受鼓舞,儒家更是摩拳擦掌,躍躍欲試,打算虎口奪食。
不過,隨即,張越又再次簽發任命命令,接受廷尉雋不疑的推薦,任命南陽人鄧恢、滎陽人安永等三人為釋法博士。
而這三人,悉為法家出身。
父輩或者自己,都長期擔任過地方州郡的刑獄官。
這才讓法家得以喘上一口氣。
但每一個人都知道,這其實只是一次三年的喘息期而已。
因為按照制度,每一任釋法博士的任期只有五年,且不許連任。
而自永始八年廷尉建立左右師,解釋律法,裁決刑獄后,左右師的釋法博士就一直沒有滿員。
直到現在,才終于湊齊了各自九員釋法博士的名額。
而第一批任命的釋法博士,如今任期都已經差不多兩年了。
換而言之,三年后他們就要下來。
而和這幾位初代釋法博士上任時不一樣的是,等他們退下來,黃老、儒家、墨家,恐怕都已經虎視眈眈,覬覦不已了。
畢竟,傻子都知道,釋法博士的重要性與關鍵性!
解釋法律!
那不就是一個趁機向天下人摻私貨的機會嗎?
更不提,裁決案件,乃是最好的闡述自家道理的場合!
故而,風暴只是暫時停息。
但在私底下,更大的暗流,悄然涌動。
不過,思想界和學術界的風暴,從來沒有波及到現實正壇。
所以,執政會議,依然是有條不紊的召開著。
每五天一次,討論和商議條款。
同時,天下州郡的列侯、兩千石們,也陸陸續續的在這段時間,或親自進京,或派了代表進京,參與商議。
只不過,大多數人,只有列席旁聽執政會議的資格。
想要提意見,那就只能私底下去找執政匯報。
再經由某位執政同意,引薦到張越面前,他才有發言的機會。
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張越不會傻到,在現在這么一個時候,就讓其他人有權對國家大事指手畫腳。
更不會輕易的將權力下放給外人。
所謂執政大夫,現在都只是一個假象,何況其他呢?
于是,在外界特別是地方上的百姓和士子眼中,長安城正在進行的是一場三王五帝之后就絕跡天下的誹謗之木。
許多老學究,都興奮的和自己的門徒弟子介紹起來。
這誹謗之木啊,就是堯舜兩位先王的華表啊。
上古時,先王立誹謗之木,讓百姓可以自由的在其上書寫自己的困難、問題和對治理天下的看法。
圣王乘著法駕,巡游天下,遇到有華表的地方就停下來,仔細審讀上面的文字。
對百姓的問題和麻煩,當場解決。
所以,先王們是真正的民主啊!
這民主一詞,是現在漢室天下近年來流行起來的熱詞。
不拘儒法黃老墨,乃至官員貴族都在用。
時髦的緊,當然,解釋也各有不同。
大率在儒生看來,這民主就是尚書里說的:天惟時求民主,乃大降顯休命于成湯,其實就是萬民之主的意思。
只不過,如今因為張越的影響,解釋和釋義,已經和過去完全不同了。
因為,如今天下,乃是天下人之天下。
所謂上帝、上蒼,乃是百姓的訴求和集群化身。
所以這民主一詞,儒家各派,大體都是解釋成‘天子之所以是天下王,萬民主,是因為天下和萬民,需要天子來保護百姓、治理天下,諧和陰陽,梳理五行,而丞相有監于君,防止天子做出傷害百姓與天下的行為’。
所以所謂民主,被儒家解釋為一種制衡。
皇權與丞相,互相平衡,互不干涉。
皇帝垂拱而治,丞相與執政大夫們協理萬邦,梳理陰陽五行,廣泛采納天下萬民的意見就是民主。
反之,就是獨夫民賊,人人得而誅之!
到了法家和黃老、墨家那邊,解釋又有些不同。
譬如,黃老學者,大體會加上一句‘皇天無親,惟德是輔’,法家則以為,這民主須得用制度來規范,至于墨家則表示,這民主不能不包括鬼神先祖之靈的參與。
反正,民主是個筐,什么都能裝。
于是,在很多地方看來,這長安的丞相和執政們,真真是周公在世,伊尹附體,傅說重生。
天子有福啦!
可惜,如今的天子真真是不識好歹。
丞相這樣的賢能圣人的話也不聽,居然聽信一群小人奸賊,差點壞了天下的大好局面。
難怪當年,伊尹他老人家要放太甲于桐宮了!
這等忤逆之君,確實需要好好教育!
總之,年輕的學子們,飄飄自然,都深深的感覺,自己真是遇到了一個好時候!
參政議政的熱情,前所未有的高漲。
許多人甚至開始向長安的丞相府寫信,提出自己的意見。
而讓他們沒有想到的是:丞相居然給他們回信了!
從五月份開始,從長安向東,及至交趾、日南、朝鮮、扶桑,向北到鮮虞、歸寧,向西到英縣、大宛。
一個個年輕人,都陸陸續續的收到了一封由地方官親自送到手中,來自丞相府,加蓋了丞相印璽的書信。
信中,大漢丞相對漢家士子,大加贊許,勉勵他們再接再厲,為天下、為漢室讀書。
更提出了一個讓這些人熱淚盈眶的概念:天下是吾等的,也是諸君的,但歸根結底,是諸君的!
君等,乃是黎明晨曦時,冉冉升起的朝陽。
終將,升至日中,照耀天下,溫暖四海。
而吾等,也終將日暮西山,將天下交托于君等之手。
此先王謂之:薪火相傳,而鄉中三老稱之:延綿不絕是也。
于是,便創造了一個新的熱詞:接班人。
一時間,收到回信的年輕人,激動萬分,拿著信件到處奔走相告。
告訴他們的父兄、師長、鄉鄰:看看,丞相給我回信了,丞相還說,這天下未來肯定要交托到我這樣的年輕俊杰手里,從他手中接過振興天下,匡扶社稷的旗幟。
由之,數不清的年輕人,都開始有了接班天下,繼承丞相之志的念頭和想法。
于是,當年,武苑報考人數激增!
可惜的是,這些年輕人中的絕大部分,準確的說是百分之九十九點九的人,最終都未能接班,進入長安,晉升執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