沖面露難色:“關中確實好,但關山險阻,難以進入啊,當年大哥也曾北伐關中,但不克而還,留下遺憾,再說,這是秦國首都所在,防守最為嚴密,怎么可能拿下呢?”
桓玄的眼中閃過一絲狡黠之色:“叔公,小侄說的,是關中人,不是關中。”
桓石民恍然大悟,點頭道:“靈寶的意思,是說收留來自關中的流民,在我荊州境內安置,變成象京口那樣的一個地方,建立象北府軍那樣的組織,是嗎?”
桓玄點了點頭,看著桓沖,說道:“當年先父大人北伐關中的時候,雖然沒有攻克長安,但也遷了幾萬戶漢人居民南歸,這些民戶,叔公大人可知去了哪里?”
桓沖笑道:“自然是編戶齊民,分散安置到我荊州的各個州郡去了。現在,他們已經成了我荊州的子民,為我們桓家不斷地提供賦稅和兵源呢。”
桓玄正色道:“這是自古以來對于擄掠來的民戶與俘虜的一般做法,本身無錯,但是看到北府兵這個例子,小侄感覺還有更好的使用辦法,也許把他們集中在一起安置,作為單獨的軍戶,平時則屯田耕作,會更好一些。”
桓石虔笑道:“靈寶,你這是想恢復三國時期,曹操和孫權的那些個軍戶民戶分離的辦法嗎?我覺得不太靠譜啊,這種軍戶,世兵制在永嘉之亂時已經給證明不好使了,世代軍戶的戰斗力會直線下降,你別看北府兵現在兇得很,但一旦過了兩代或者三代人,那恐怕連建康城的吳地宿衛兵都不如了。”
桓玄搖了搖頭:“軍戶制度,起于曹操,當年三國末年,董卓亂國,天下大亂,各地諸候豪強蜂起,而與之相對的,就是州郡的治所完全崩潰,民眾失去組織與管理,面對盜匪的攻擊也無法自保,所以不復農事,生產破壞,最后就成為流民,大量地餓死,東漢在桓帝的時候尚有六千萬人口,到了三國時代,可能降到只剩五六百萬人,可見這戰亂天災,有多可怕!”
桓石虔讀書并不是太多,聽到這里時,倒吸一口冷氣:“有這么慘?都說永嘉之亂,北方如同末世一般,可我看也沒慘成這樣吧。”
桓玄笑道:“那是因為永嘉之亂時,北方漢人多半是結塢自堡,在山里自耕自種,還能活得下來,加上北方戰亂的時間并沒想象中的長,趙國,燕國,秦國都算穩定地統治了不少年,民眾也沒到千里無人煙的地步。當然,要是象后趙滅國,冉魏建立的那幾年,確實不是人能活下來的,象北府軍劉牢之這些人,就是在這個時候,舉家南下,入晉避難的。”
桓石民點了點頭:“當年曹操搞軍戶,是在黃巾賊里選其精壯,世代為兵,他消滅了青州黃巾,俘虜百余萬人,當然,這些人多半是靈寶剛才所說的那些流民,他選其精壯,編練了數萬將士,號青州兵,也是曹操剛起兵時的重要力量,這點人盡皆知。這些軍戶,不事生產,只要打仗,甚至連妻子都是由曹操發給那些亂世之中被擄掠來的婦人,作戰之時,妻兒家人留在后方為人質,一旦有叛國投敵之舉,則誅殺全家,而如果作戰勇敢,則在軍隊中可以上升為將校。靠了這個辦法,曹操的軍隊士兵精強,在當時的天下各勢力之中很快就脫穎而出。”
桓石虔冷笑道:“我們荊州兵還不是一樣么?也是招流民為兵,平時免其賦稅,戰時則征召為兵,打的好的也有升遷之道,就象吳甫之,皇甫敷,還有馮該,郭詮這些荊州將校,不都是拔擢于行伍么?比起只能世代當兵,想務農都不成的曹魏軍戶制度,不是強了太多么。”
桓玄微微一笑:“是的,但是哥哥是否忽略了一點呢?北府兵的那些人,他們每天都在戰斗,而我們荊州兵,也只是有大戰時才征召,平時都是回家務農,戰斗并不是他們的生存本能,這一點,就是跟北府軍的本質區別啊!”
桓石虔的眉頭一皺:“那總不可能讓敵人天天來攻擊我們荊州本土吧,真要是那樣,生產破壞,糧食都沒了,還打什么仗?”
桓玄點了點頭:“所以,北府兵的那些個流民,就是在兩淮這種邊境之地生存,這里本就是作為緩沖拉鋸的地方,讓他們結寨自保,實在撐不下去時朝廷再給點米糧援助,如此,才能激得這些人自力更生,艱苦奮斗,每天不是跟來搶他們的胡虜戰斗,就是去搶那些胡人部落,如此一來,即使是婦孺,也會有很強的戰斗力,可以說,他們就是胡人用馬刀為大晉挑出來的精兵銳士。”
桓沖笑道:“那靈寶認為我們要在哪里來安置這些關中流民呢?”
桓玄笑道:“自然是在襄陽一帶。南陽盆地,向東北可以直進中原,兵臨洛陽,向西北可以走武關,商洛道入關中,這里是天生的邊境,也是關中流人出來的首站,以后不管是出潼關的還是出武關的關中流民,都可以安置在這里。專門設置一個雍州來管理。”
桓石民笑道:“靈寶這一招高明啊,設了這種僑置州郡,就能逼著這些流人以后打回老家,就象謝家就設了一個僑置的幽州,在三阿一帶,用于安置田洛所率的北方流民。這次他們就作為北府軍出戰,有不錯的表現。不過我還有一個問題,你的想法雖好,但也得有關中人肯出來才行。”
“我們都知道,關中人號稱王者之民,鄉土意識極重,安土重遷,就算是餓死,也很難離開,當年老主公是強行擄掠,才帶走了幾萬戶人,那苻堅一向行仁義于境內,關中地區的各族百姓對他都很擁戴,淝水之戰后,秦國對于關東的控制力會有所下降,但是關中仍然是其首都所在,會全力死保,怎么會有關中流民來我們這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