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南,都斤山。
劉直力提騎在那匹赤色高頭駿馬之上,感覺自己如同飛一樣,在這片草原的四周,到處是散落的,無人看管的牛羊群,時不時地看到推著大車小車的牧民和女人,在尖叫著四處奔散,皮甲和弓箭,扔得滿地都是,如果是換在平時,劉直力提和他手下剽悍兇猛的鐵弗匈奴們,一定會兩眼放光,下馬殺掠,可是現在,他和他身邊的近萬鐵騎,卻是看都不看周圍的這些肥羊們,徑直向前,如同一條黑色的長龍,在這漠南草原上奔馳。
一個名叫阿古柏的副將,上氣不接下氣地跟在劉直力提的身邊,說道:“少,少狼主,咱們,咱們是不是奔得太快了,要不要,要不要停下來歇歇?”
劉直力提頭也不回,厲聲道:“歇歇歇歇,就他娘的知道偷懶,不知道兵貴神速嗎?這一路過來,還沒有看到?拓跋小兒拋棄部眾,其軍隊也是潰散一空,現在,現在他只帶了幾千人在往前逃命,這會兒連本部的子民都顧不上了,這可是千載難逢的追殺他的好機會,錯過這次,不知道他又要躲到哪兒啦。”
阿古柏咬了咬牙:“可是,可是就咱們鐵弗部的兄弟在追,那些達奚部,叱干部,沒落部,還有別的部落的騎兵,早就遠遠地落在了后面啦,是不是,是不是有點危險?要是拓跋珪還有埋伏,我們,我們可就會吃大虧啦。”
劉直力提收住了馬,扭頭看著阿古柏,笑道:“阿古柏,想不到你小子也有長進啊,居然能想到這一點,不錯不錯,不過,你都能想到的事情,我怎么可能不知道?我現在就告訴你,漢人兵法里有一招,能判斷出敵人軍隊的數量,你知道是什么嗎?”
阿古柏睜大了眼睛:“是什么?少狼主快教我。”
劉直力提得意地指著一邊的一處空營,那里炊煙裊裊,幾百個在地上挖成的土灶,有些還火星未滅,而架在火堆上的一些鍋里,還在冒著熱氣呢,劉直力提笑道:“看到這些灶了嗎?普通的牧民是在自己的帳落里做飯,只有軍隊,才會這樣圍著大灶吃飯,我們草原上,是以十為單位,十人一幢,所以一個灶,就是十人,同一幢里的兄弟,就叫伙伴,對不對?”
阿古柏似懂非懂地點著頭,突然雙眼一亮,猛地一拍大腿:“呀,對啊,這就是說,只要數一數這些灶的數量,就知道敵人的軍隊數量了?”
劉直力提得意地說道:“不錯,就是這樣,以前我們草原打仗,可不管這些,當面鑼對面鼓地殺就完事了,最多是看看對面的馬群,牛羊,可是碰到狡猾的對手,可以把精銳藏起來,把馬群和牛羊分離,這樣就能隱瞞實力。”
“但是,牛羊和馬群可以隱瞞,人卻不可以不吃東西,所以說,數灶的數量,是最準確的,你灶再怎么故意減少,也不可能說讓人沒飯吃,只可能說十個人的灶,六七個人吃飯,不可能說十個人的灶,要三十個人吃飯。”
“拓跋珪本來就是為了躲避燕國的打擊,而逃向了西部的草原,本來是想渡過黃河,到達大漠西邊,獲得喘息,他萬萬沒有想到,我們大匈奴的兵馬,居然可以越過大漠,直接來攻擊他,所以,他只能一路再向北逃跑,如果他真的有實力,早就跟我們決戰了,何必再跑呢?”
“我這些天以來,也怕他留下了伏兵,畢竟這小子詭計多端,也許軍力尚在,可以和我們一戰,我們剛越過大漠,軍士疲憊,補給不足,如果打輸了,可能連河套都回不去,所以,我一開始很謹慎,絕不會這樣追擊。”
阿古柏笑了起來:“可是少狼主這些天來,發現拓跋珪的部眾四散,牛羊都丟棄無人管,而且最重要的是,灶臺的數量越來越少,就算扔下部眾,也可以集中軍隊,但要是連軍隊都跑光了,那就是真的完蛋了。”
劉直力提滿意地點了點頭:“不錯,就是這樣,什么都可以隱瞞,就是軍隊不可能隱瞞,現在的拓跋珪,最多不會超過一萬人馬,而且已經是驚弓之鳥啦,我的前方斥候已經回報,他逃到了前面五里處的都斤山,再過都斤山,就是荒漠了,現在他牛羊盡散,部眾離心,若是再穿越大漠,只會死在里面,所以他唯一的活路,就是趁著還有這點人馬,跟我們決戰。”
阿古柏有些緊張起來:“可他還有一萬兵馬啊,我們現在也不過一萬鐵弗本部騎兵,而且追擊了這幾天,已經疲勞了,現在他是困獸之斗,拼死一擊,我們不一定能穩操勝券啊。”
劉直力提笑道:“我們可是十萬鐵騎,不是一萬,現在我的追擊,只是要拖住拓跋珪,不讓他有喘息機會,重召部眾,要不是我們這些天緊追不舍,只怕他也不會扔掉這些部眾和牛羊,有了牛羊,他就可以進大漠,去漠北。現在,他只有兵,沒有牛羊,只能打,不能逃,我故意讓他看到追兵只有我們的一萬人馬,這樣他覺得還有的打,就會反身回來布陣。”
“不過,達奚等部,雖然在后面撿便宜,但是誰也不傻,拓跋珪會帶著所有的藏寶在身邊的,拴了后面的牛羊,只會錯過前面的寶貝,我跑這么快,不撿身邊的牛羊,就是讓他們知道,前面有更好的東西,你看,現在他們不是已經追上來了嗎?”
阿古柏心中一動,回頭看去,只見約摸十里地的后方,三道巨大的煙塵,正沖天而起,向著本方接近,煙塵之下,達奚,叱干,沒鹿三大部落的圖騰,高高地懸在半空之中,清晰可見。圖騰之下,三大部落首領,騎著引人注意的座騎,帶著自己的親衛,一馬當先,絕塵而來。
前方也響起了一陣金鼓之聲,五千余拓跋部的騎兵,在正面散開,一面狼頭大蠹之下,拓跋珪全副披掛,手持長槊,穩步而前,在他的身后,卻是嚴整的軍隊,密集的騎兵,遠遠不似一股潰兵。
劉直力提的兩眼都在放光,哈哈大笑:“終于等到你了,鐵弗戰士們,跟我上!”他說著,一夾馬腹,縱馬而出。
拓跋珪的嘴角邊勾起一絲冷笑:“終于等到你了,鮮卑兒郎,隨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