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裕已經換了個位置,坐回到一處隱藏的哨塔之下,慕容蘭仍然跟在他的身邊,不過這會兒的他們,已經不再搭弓放箭了,從哨塔的了望口,城下的情況一目了然,潮水般的天師道眾們,再次沖向了城墻的方向,因為護城溝已經早早地給填平,這回沖擊的道徒們,扛著云梯,推著沖車,這些常規的攻城器材,倒是可以用上了,與第一陣那幾千人幾乎是用人命直接堆積出尸墻相比,進步了不少。
慕容蘭勾了勾嘴角:“死個幾千人,換來填個溝,狼哥哥,這樣真的值得嗎?”
劉裕搖了搖頭:“這些妖賊,毫無人性,第一波沖城的,本是吳地百姓,給擄掠后信了這些妖言,以為自己能刀槍不入,平時對陣州郡官軍,靠了這股子血氣之勇,還真的能一沖而下,攻擊一些城小墻矮的小縣城時,靠這樣沖鋒,加上城中有信徒內應開城門,也是無往不利,越是如此,越是相信自己真的刀槍不入,真到我們剛才的那波打擊,讓他們的信念動搖,甚至要讓姚盛以其家人為要挾,才逼得他們返身攻城,但這已經證明,這股子妖賊的氣勢已衰,從兵法上來說,已經不可強攻了。”
慕容蘭咬了咬嘴唇:“這些妖賊視人命如草芥,幾千百姓,就是用來填溝,后續的第二陣,只是踩著前面同伙的尸體,越過護城溝,能正式地攻擊城墻,只是第二陣的這些人,恐怕對于什么長生人刀槍不入,心誠則靈的屁話再相信了,一支失去了士氣的軍隊,還要強攻,圖的是什么?”
劉裕微微一笑:“圖的是城門,我修筑句章城時,故意留下了城門這個弱點,用了一扇又薄又破的木門,又讓兩面的城墻伸前,形成甕城保護城門,這個就是誘敵之策,如果是碰到名將,自然不會上當,但妖賊之中,名將不能說沒有,卻絕不是這個姚盛。”
“他在孫泰時期就是總護法,算是老一輩的妖賊,自從孫恩三兄弟上位以來,這些老賊受到排擠,急于立功,你也說過,最近那三個家伙又立新功,擊敗了北府軍三將,姚盛一定不希望他們三個率軍前來攻打句章城,所以他一定要自己拿下。”
“妖賊所恃,無非是人多加上不怕死,如果今天攻不下,那以后心生畏懼,又不再信任那些長生人刀槍不入的鬼話,更不可能成功,所以,姚盛不會退兵,他會投入所有部隊,強攻句章,而突破口,就是城門!”
慕容蘭長舒了一口氣:“原來如此,那為何你不在城門加強防守呢,萬一姚盛不顧一切,靠著人命堆積,硬沖甚至是火攻城門,不就會給突破了嗎?城門一破,妖賊蜂涌入城,只怕很難再對付了吧。”
劉裕笑道:“所以,姚盛的策略,就是用大量的兵馬攻擊城墻,逼我把主力也投入到城墻這段,如果在城墻上混戰,自然也無法再用弓箭攻擊甕城內的妖賊,而他就會利用這個時候,率真正的主力精銳,直撲城門,無論是強沖還是火攻,瞬間就打破城門,然后就可以長驅直入了。”
慕容蘭點了點頭:“所以,你讓肉搏最兇悍的猛龍,小鐘他們留在城門那里,就是防敵軍的攻擊城門?”
劉裕的眼中冷芒一閃:“愛親,幫我盯著這里,道規,打信號旗,所有的北府軍戰士,退下城墻,集中到城門之后,讓沈慶之,沈林子,沈淵子他們,指揮各處的民兵壯丁,跟上墻的妖賊們搏斗。”
劉道規一邊打著信號旗,一邊說道:“大哥,只靠民兵在城墻之上,能頂得住嗎,萬一城頭失守,怎么辦?”
劉裕微微一笑:“你要相信這些吳地土豪的家丁部曲的戰斗力,雖然是民兵,但比直接從黔首百姓中,毫無訓練的教眾,仍然是強了很多,加上守城的優勢,三千民兵,足以擋住三萬教徒。”
說到這里,劉裕頓了頓:“而且,不顯示出城頭混戰,又如何能讓姚盛上勾呢?”
慕容蘭微微一笑:“我會在這里幫你盯著城頭的,道規留在這里打旗號,不過,姚盛真的會象你一樣的親自沖擊嗎?”
劉裕的眼中殺機一現:“一定會的,他在妖賊之中,以勇悍聞名,也曾經親手斬殺多名官軍將領,攻擊城門是這戰的決勝手,他絕不會留給別人,必然是自己親自上,但他不會大張旗鼓地擺開來攻擊,一定是趁亂帶著中軍精銳,從人群中沖進來,愛親,你的觀察力無人可比,現在就盯緊妖賊中軍的那些人,尤其是姚盛。”
慕容蘭點了點頭,鳳目中精光一閃:“就沖他那個大塊頭,想易容頂替都不可能,放心吧,我一直在留意他的動向呢,必要的時候,我也會從城頭助你。”
劉裕轉身就向著城下走去:“道規,按你大嫂的命令打旗語。”
站在城門前,聽著外面的沖天殺氣,劉裕神色輕松,目光從城下一張張年輕,稚嫩而興奮,又帶有些許憂慮的臉上掃過,孟龍符不停地舔著嘴唇,他已經不是第一次上戰場了,劉裕微微一笑:“猛龍,今天想殺多少?”
孟龍符哈哈一笑,揮了揮手中的大戟:“賊人進來多少,我殺多少,寄奴哥,你親自下來,是信不過我猛龍嗎?”
劉鐘搖了搖頭:“寄奴哥,現在全靠民兵在城墻上頂,不太好吧,城門不是那么容易失守的,如果頂住城墻,還可以左右射擊攻打城門的敵軍,是不是更好點。”
一個粗渾的聲音沒好氣地響起:“寄奴哥,今天殺得可太不痛快了,第一陣的妖賊,沒一個上城頭的,我都沒砍到人,這第二陣好歹可以上城了,你卻把咱們撤下來,這究竟是準備做哪樣?”
劉裕微微一笑,看著說話的一個八尺多高,滿臉橫肉,二十六七歲的壯漢,說道:“檀韶,你就這么想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