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后,廣固,偏殿。
偌大的宮殿之中,燭光搖曳,映著慕容備德那怒容滿面的臉,也把站在他對面,黑袍那長長的身形投射于地。慕容備德咬著牙,一動不動地盯著黑袍那面具孔洞露出的雙眼,沉聲道:“你給我說實話,劉敬宣謀反,真的是你挑唆的嗎?”
黑袍輕輕地嘆了口氣:“阿德,敵人那里說的話,你也相信?”
慕容備德沉聲道:“因為劉裕沒有必要在這件事上撒謊,他是一個光明磊落,言出如山的人,你自己最清楚這點。”
黑袍搖了搖頭:“那是曾經的劉裕,現在的他,大權在手,任何一個決定可能會關乎上百萬人的身家性命,到了這個位置,還光明磊落得起來嗎?你當初手中無權的時候,不也是一樣?”
慕容備德咬著牙:“就是因為我當初無憂無慮的時候太過信你,才一步步地走到了今天,現在仔細想來,只怕我慕容氏的手足相殘,也有你的動作吧。”
黑袍一動不動地看著慕容備德,久久,才嘆了口氣:“這是慕容家的上百年傳統,又與我何干?再說了,如果不是慕容家內亂,手足相殘,又哪輪得到你坐在現在的位置?!”
慕容備德喃喃地說道:“怪不得,怪不得我總感覺到有一只無形的手,挑動著阿寶他們兄弟的爭斗,每次要捕捉到線索的時候,卻突然中斷,原來,原來是你在后面出手!我不明白,你這樣做究竟圖的是什么?!”
黑袍的眼中光芒閃閃,沉聲道:“阿德,這一切都是為了我們的萬年太平計劃,要實現這個計劃,就得有所犧牲,就象我們在南邊的朋友,同樣也要搞得國破家亡,你也知道,這個叫劫數!”
慕容備德突然哈哈大笑起來:“劫數?劫數只是天注定的,可你這卻是人為,這跟劫數有什么關系?搞亂大燕,弄得南北分裂,江山淪陷,這些跟萬年太平有什么關系?”
黑袍輕輕地嘆了口氣:“阿德,你現在還沒有進入到下個境界,這些事情,現在還不能跟你說,但你一定要相信我,我是不會害你的。”
慕容備德咬著牙:“我就是太相信你了,太相信你不會害我,害大燕,害阿寶他們,才會弄成現在這樣。難道說你只要害了阿寶他們,才能讓我登上帝位?才能讓你的這個計劃順利進行?”
黑袍冷冷地說道:“不錯,非如此不可,這個道理你以后終會明白,只要掌握了可以運用天地之力的力量,區區的復國,又有何難?阿寶根本不是可以實現這個計劃的料,所以必須要把他鏟除,只有讓你在齊魯之地稱帝,與東晉接壤,才能進入下一步的計劃!”
慕容備德恨聲道:“夠了!我再也不會信你的鬼話了。現在我才明白過來,你找來阿超,不是為了刺激阿蘭,而是真的想要立一個完全聽你話,有野心去跟東晉開戰的人,我大燕河山淪喪,好不容易有齊魯這塊地盤,正是要休養生息的時候,你卻成天想要挑起大戰,還好我這次的大軍沒有真的和劉裕打起來,要不然戰事連綿,南燕和東晉打個血流千里,卻為了你這個什么萬年太平計劃作了嫁衣,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黑袍看著慕容德,嘆了口氣:“我不明白,你這次為何要放棄這么好的機會。劉裕再能打,手上無兵,也只能干瞪眼。這次你師出有名,幾十萬大軍士氣高昂,拿下江北,不成問題,劉裕只能撤回西征部隊,防守廣陵乃至長江一線,到時候桓玄也能緩過氣來,至少可以牽制劉裕,你有江北之地,可以逐步蠶食淮南,一旦兩淮到手,那就立于不敗之地了。暫時的犧牲算得了什么?難道大燕的建立沒有犧牲?難道你這南燕的建立沒有流血?我不明白你什么時候,變得如此婦人之仁了,是給慕容蘭洗了腦子嗎?”
慕容備德恨聲道:“這一切的災難都是你引起的,若不是你從中作梗,大燕都不會滅亡,又哪需要我現在再去奪取兩淮?你費盡心機,讓我到這齊魯之地,真正的目的就是為了跟東晉靠到一起,可以開戰?!”
黑袍微微一笑:“不錯,這才是我真正的目的,若非如此,鮮卑族人,又怎么肯跟著你渡過黃河,南下中原呢?現在事已至此,已經不可能再回頭了,萬年太平計劃一旦成功,你自然也可以延年益壽,不再受這病痛折磨,豈不美哉?!”
慕容備德怒極而立,正要說話,卻是一陣劇烈地咳嗽,他的皇袍之上,頓時殷紅點點,連帶著白須之上,也盡是鮮血,他吃驚地睜大了眼睛:“這,這怎么會,這怎么可能!”
黑袍輕輕地嘆了口氣:“阿德啊,你從小受寒得的肺病,正常來說,是活不過四十的,若不是我一直給你那靈丹妙藥,你早就死了,萬年太平計劃讓你多活了這么多年,讓你成了皇帝,青史留名,我不明白你對這個計劃為什么這么抵觸?別人的生死,與你何干?”
慕容備德咬著牙:“不,我不能禍害我的族人,不能陷害我的國家,不然,不然我死后,有何面目,去見,去見我們慕容氏的列祖列宗?!”
黑袍的眼中光芒閃閃:“有了萬年太平,可以長命百歲,晚點去見他們不就行了。你如果再多活三十年,恢復大燕的江山,自然就可以昂首去見慕容氏的祖先,他們一定會以你為榮的!”
慕容備德哈哈一笑:“罷了,要我變成慕容麟這樣的人,殘害自己的親人和族人,來實現自己的欲望,我寧可死了。黑袍,我不會再放縱你的瘋狂,今天,我要為天下除掉你這個禍害,我…………”
他剛剛想要起身,卻是再也站不住,一下子就癱倒在了龍椅之上。而黑袍的一聲嘆息傳來:“這就是你最后的遺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