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虞丘進的這聲令下,幾千枝長箭,從拉滿的弓弦上迅速地擊發,無情在射向四散奔潰,亂成一團的這些弓箭手,他們把自己的后心完全敞開給了晉軍的弓箭手們,而這次的射擊,不象上次是箭雨覆蓋,在百步以內的距離,晉軍箭手們完全可以象平時練習射箭一樣,把這些逃跑的敵軍當成靶子,看準一個,就好好瞄準,然后一箭射出,其結果,必然是應弦而倒,然后,迅速地抽出下一箭,去找另一個目標。
只這兩三輪的射擊,這陣前百步之內,就倒下了一千多具尸體,本來好不容易拖了半天尸體,清出的進攻通道,頓時又變得尸橫遍野,潰散的弓箭手們,跟本來跟在后面,提著大刀和利斧,準備沖陣的刀斧手們撞了個滿懷,然后混在一起,拼命地向后逃,剛才還如潮水上涌,沖向車陣防線的燕軍,這會兒就跟退潮一樣,以更快的速度回撤。
垣遵看得目瞪口呆,半天無語,垣苗嘆了口氣:“我們都上了晉軍的當了,看來,他們根本沒有崩潰,甚至一直隱藏在大車之后幾十步的地方,而不是在車陣一線,我們的射箭,沒有殺傷到他們一兵一卒,但我們真要上前時,他們卻是發起反擊,人可以布疑陣甚至是用草人,但這些箭,卻是來不得半點假的,他們的兵力,起碼在一萬以上,而且,連八牛弩還沒有用上呢。”
垣遵咬了咬牙:“再上前也是送死,我們盡力了,傳令,讓弓箭手們重新整隊,然后射擊晉軍!”
垣苗的眉頭一皺:“只怕他們又會退到陣后幾十步的地方了,我們射箭,傷不了他們的,除非是大批步兵上前,弓箭手掩護射擊。”
垣遵勾了勾嘴角:“你沒看這些晉軍的裝備嗎?哪怕是弓箭手,都是鐵甲在射,加上車陣的掩護,就算放開來打,我們也不可能攻破這防線,如果全線密集沖鋒,恐怕那八牛弩就會給用上了,到時候只會死更多的人,毫無意義。只要我們在這里做做樣子,擺出一副盡力的模樣,就算戰后評定,國師也奈何不了我們什么,哼,我們這里本就是佯攻,為他牽制兵力用的,做到這步,夠意思了。”
垣苗的眉頭一皺:“可是,賀蘭部和仆骨部還在后面看著呢,要是事后打小報告,說我們壞話怎么辦?”
垣遵咬了咬牙:“他們想沖就自己沖去,我們可以弓箭掩護,之前他們死了這么多人,但這不代表我們也必須要死得更多。再說了,以現在這架式,恐怕晉軍的中央帥臺那里也沒有崩潰,甚至可能火光四起,也是劉裕故布的疑陣,國師如果要沖擊,怕是會把自己也陷進去,這仗打完后,能不能再責罰我們,還要打個問號呢。”
垣苗的臉色一變,看了看四周,沉聲道:“你們都且先退下。”
二十余個周圍的親衛和傳令兵都行禮離開,方圓五十步內,只剩下這兄弟二人。垣苗低聲道:“大哥,這話可不敢亂說啊,要是給國師聽到了,只怕我們…………”
垣遵冷笑道:“我的兄弟,我覺得咱們也得給自己好好合計合計了。我們是漢將,帶的部下也都是漢人軍隊,向來給那些鮮卑人看不起,之所以為慕容氏效力,也只是因為當年慕容德收留了我們父子,對我們有恩罷了。可是慕容超卻不是他叔父,他沖動無謀,寵信奸臣,還把軍國大事全交給黑袍這個來路不明的家伙,現在惹了劉裕來北伐,卻要我們流血犧牲,這一仗黑袍要是贏了還好,若是輸了…………”
垣苗的臉色一變:“要是敗了,那大燕,有亡國之險哪。”
垣遵點了點頭:“這大燕是他慕容氏的,可不是我們垣家的,要說報恩,當年為先帝南征北戰,已經算是報過了。這慕容超和黑袍惹的禍,是他們的事,我們沒必要把自己搭進去,這一戰我們也已經盡力,若是還不能勝,難道我們就要跟慕容超和黑袍一起陪葬嗎?”
垣苗咬了咬牙:“可是,可是話雖如此,但我們哪有跟鮮卑兵馬對抗的實力?這一年多來背叛慕容超的人,可都…………”
垣遵轉頭看了一眼身后,在小丘之上,同樣竊竊私語的賀蘭盧和仆骨武,說道:“其實,無論是我們漢人,還是賀蘭部,仆骨部這些外姓鮮卑部落,都有自己的打算,慕容氏能號令我們,靠的無非是兵強馬壯,我們只有臣服,但這戰袍打輸了,就算他能逃掉,慕容氏本部的人馬也會損失慘重,到時候沒有實力的可能會給他們找借口鏟除,消滅,然后兼并其部,以彌補自己的操作。就象公孫歸,他死了,手下的那些突騎不就是給黑袍順理成章地收編進禁軍了嗎?所以說,能不能活命,到時候不是看我們這戰的表現如何,而是看我們戰后的實力!”
垣苗的雙眼一亮:“你是說,我們手上的這四萬多人馬?”
垣遵點了點頭,低聲道:“這四萬多兵馬,多數是臨時征召來的各地民夫,若是仗打輸了,只怕多半會潰散逃跑,不會跟著我們回廣固的,我們能收攏的,還是自己親自控制的這五千親軍,他們的家屬跟我們的一樣,都在廣固,到時候我們可以先回廣固,再秘密讓家人逃出廣固,然后借口去為慕容超到各地征集勤王之師,逃出去,然后,再視情況而定,如果慕容超能守到劉裕退兵,就繼續為他效力,要是劉裕能滅了他,咱們就轉而向晉軍降服,尚可保富貴啊。”
垣苗咬了咬牙:“難道,這一仗我軍輸定了嗎?”
垣遵嘆了口氣:“我覺得機會不大了,晉軍如果打成這樣都不調左翼車陣的部隊,那說明對于其中央的突襲失敗了,甚至后軍那里的甲騎也不可能突破成功,兄弟,我們真的要好好為自己計劃一下將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