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林號上,原本戰意滿滿的晉軍將士們,看到了這樣滿船的妖魔鬼怪,不人不妖的家伙,仍然是心中一凜,哪怕是北府軍的戰士,很多也是在孫恩之亂后,盧循徐道覆下海逃亡之后才入伍的,這一年來,與妖賊的主力交手也不多,即使是有所沖突,也多是跟那些打著天師號旗號的江州賊寇,桓謙余部們,今天,還是第一次跟當年曾經禍亂過半個天下的三吳老賊們正式交手。
所以,這也是他們這樣直觀地,面對面地看到這些傳說中的食人惡魔們的真容,雖然都是打了不少戰的精銳之士,但是看到對方這種可怕的妝容,殺氣騰騰的眼神,還有那低聲吟唱,在人耳邊始終縈繞不斷,帶著一股神秘的宗教力量的響動,就象很多蒼蠅同時在耳邊振動著翅膀,讓人頓時變得煩躁不安,頭疼欲裂,滿腦子只剩下了三個字:“救命啊!”
堅強的戰士們看到妖賊,不免色變,可是傅弘之卻是當年就多次和妖賊交手,早就見慣了這套,隨著距離的越來越近,他也聽清楚了敵軍的這些念經式的吟唱,分明是在用吳語在喊叫著:“天師在上,賜我神力,刀槍不入,佑我勝利!”
而隨著戰斗的即將到來,這些天師道弟子們的語速也越來越快,越來越急,他們瞪大了眼睛,幾乎是在吼道:“刀槍不入,刀槍不入!”
傅弘之冷笑一聲:“我看你怎么個刀槍不入!”
他重重地把手中的大戟往船甲板上一頓,尾柄處的尖刺,重重地扎進了厚實的木板中,一如他腳底的靴爪,而身后的親兵,直接遞上了一張四石三斗的大弓,還有一根足有一尺三寸長的大箭,也給傅弘之抄在了手中。
這是他騎射作戰時的特殊弓箭,弓名如影,箭叫破盾,專門是打開那種重裝步兵方陣時,頂在最前面的盾墻與大木排時所用,要的就是在三十步內,奔馳的駿馬之上,能一箭破盾,為騎兵的突擊,打開一個致命缺口,而這次,在即將到來的水戰中,也給傅弘之直接用上了。
傅弘之一吸氣,弓步擺開,箭上弦,弓滿月,瞬間就把這張一人高的大弓,直接拉滿,對面的突擊艦上,那些正在念咒的天師道弟子們,個個瞪大了眼睛,甚至有幾個人看到這四石三斗的大弓,居然有人能一下子就這樣拉開,都驚得忘記了念咒,只剩下張大嘴巴表現出自己的極度驚愕了。
而傅弘之的眼中殺氣一現,對著為首的一個站在敵船頭的小軍官,就是一箭射出,他的手勐地一松,四股獸筋狠狠地摩擦著他的臉頰,甚至是把幾十根絡腮胡須,給生生地繃斷,如同一把剃刀,給他右臉來了個迅速修面,可見這一箭的勁道之強!
“嗚”的一聲,特制的鳴鏑箭頭,帶出凄厲刺耳的呼嘯,劃破了夜空,甚至把對面的天師道弟子們的“刀槍不入”之聲,也給掩蓋住了,為首的那名軍官模樣的天師道小軍官,連閃避都來不及,這根大箭,就從他的嘴里直接射了進去。
二十多步的距離,直接把他的腦袋如同一個西瓜似地射崩,頭骨的殘片與腦漿在空中混在一起飛舞,而他的無頭尸身,向后勐倒,連帶著身后的兩三個弟子,一直倒在了甲板之上,長長的箭桿把這幾個人同時牢牢地釘在船板之上,整條突擊艦都如同給撞了一下似的,勐地一抽動,而這幾個人,卻是再也站不起來了。
事實勝于任何雄辯,傅弘之一箭射斃數人,就是對天師之力,刀槍不入這句口號的最好回擊,而其他的天師道弟子們,也是臉色微變,也許,這一箭讓多年之前,在吳地叛亂時,對陣北府軍的那些殺神們的可怕回憶,再上心頭,船上的幾十名列在前甲板的弟子們,似乎突然失去了斗志,一個聲音在吼道:“入水逃命哪,快閃!”
一聲令下,幾十聲“撲通”“撲通”的聲音不絕于耳,剛才還站得滿船都是的天師道弟子們,紛紛直接跳進了船邊那漆黑的江水之中,整條突擊艦,瞬間就失去了剛才一往無前沖擊的勢頭,只一瞬間,就是船上看不到任何一個活人,只有給釘在船板之上的那幾具尸體,還在向外流淌著鮮血,染得整個甲板都是。
“卡”地一聲,在烏頭號上的將士們齊聲的歡呼與吶喊聲中,烏頭號重重地撞上了面前的這條天師道突擊艦,兩丈多長的撞角,從船頭狠狠地扎進了對面的這條突擊艦的船腹,一個大洞伴隨著撞角的折斷之聲,閃現在了眾人的面前。
洶涌的江水直接涌進了這個大洞里,而眾人在這一瞬間看得真切底層的船艙之中,已經沒有槳手的存在,十余根木槳,橫七豎八地落在槳位之上,卻是空無一人還留在座位之上,想必剛才的那一箭,已經嚇得連這些底層的槳手,都棄船逃命了吧。
傅弘之的身后,一個十七八歲的小校,正是剛才向他遞上大弓的親衛,名叫裴方明,河東人士,跟了傅弘之也有一年多,因為勇力過人,也有兵法潛質,一直被傅弘之當成子侄一樣地培養,他睜大了眼睛,驚喜地說道:“哇,這一下撞擊,這條敵船,就這么完蛋了啊。”
傅弘之笑著把大弓往后一扔,另一個小校接過了這張大弓,傅弘之直接把大戟抄在了手中,看著面前的這條天師道突擊艦,在緩緩地下沉,而后面五六步處的幾條天師道突擊艦,卻似乎是看到了傅弘之的神勇,根本不敢再迎頭沖來,而是分別向著烏林號的兩側在迂回,船上的天師道弟子們,也紛紛伏在了船舷的盾牌與木排之后,再也不敢探出頭來,那些“刀槍不入,天師在上”的聲音,也是聽不到了。
傅弘之一揮手,大聲道:“兄弟們,給我拿繩索拉住敵軍迂回側面的突擊艦,準備登…………”
突然,他看到了什么,直接張大了嘴,說不出半個字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