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靖不知道自己殺了多少惡魔。
他只知道,自己已經連續不斷,打崩了五次惡魔的進攻。
身邊的戰友,先是徐子陵、寇仲。接著換成婠婠、師妃暄、獨孤鳳、石青璇。再接下來,安隆開啟八門遁甲,祝玉妍化身玉雕人像,來到他身邊與他并肩作戰。
宋智帶著宋家子弟兵進場,沖殺一陣,又帶著死傷慘重的戰士們退了下去。
李世民將七萬百姓,帶入法域之中后,馬不停蹄帶著兩千玄甲鐵騎,在惡魔大軍中左沖右突,以陣亡八百鐵騎、人人帶傷的代價,幫歐陽靖擊潰了一波惡魔的攻擊。
到現在,歐陽靖身邊的戰友,又換成了寇仲、徐子陵。
而此刻的寇仲、徐子陵,與他們初出場時,威風凜凜的形象相比,顯得凄慘了不少。
寇仲一只龍翼,只剩下一半。另一只龍翼,亦無力地耷拉下來。雙翼齊傷,他已無力飛行。
而徐子陵雖雙翼完好,但右臂已然齊肘而斷,之前退下休整時,他直接在斷臂上裝了一柄流星錘……
歐陽靖因金行變化時,體魄特殊,像t1000液態終結者一般不懼物理攻擊,倒是沒受什么傷。
但他體力、功力、精神力,皆損耗嚴重,站立時,已有些搖搖欲墜之感。
從第一波先鋒戰開始,到現在打崩第五波惡魔攻擊,只有歐陽靖,一直奮戰在第一線,從未退下休整。
而現在,惡魔的第六波攻勢,又已經組織了起來。
冥河岸邊,不斷有混亂之船到來,卸下成千上萬的惡魔。
高等惡魔們亦在冥河岸邊,搭起了十幾座傳送門。
雖深淵的混亂法則,使得傳送門不怎么靠譜,剛開始運轉就爆了四座。
其余完好的傳送門,傳送過來的第一批惡魔,也全都莫明其妙地只剩下了殘肢不全的尸體,居然找不到一個活口。
可深淵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惡魔——深淵與地獄進行血戰之時,惡魔大軍在開赴戰場的行軍過程中,有時候光是自相殘殺,就要先死掉好幾成。
所以死于傳送真的不算什么。
高等惡魔傳毫不在意地再接再厲,繼續傳送。之后的傳送成功率,明顯高了起來。死于傳送的惡魔,已經減少到五成。
而即使成功抵達的惡魔,也并未全部成為有效的作戰單位。
不少惡魔,死于內訌打斗之中。
又有許多惡魔,剛一下船或是剛出傳送門,就轟然四散,遁入荒野之中。
更有大量的低階惡魔,被高等惡魔成群殺死,或作血祭召喚強力的高階惡魔,或制造成各種稀奇古怪,不知是何用途的材料……
然而盡管惡魔混亂得無需任何人去攻擊,它們也會自行制造大量減員,但冥河岸邊聚集的惡魔軍團,也仍然越來越龐大……
看著毫無陣形,一窩蜂般狂涌過來的第六波惡魔大軍,再看看后方那一眼看不到邊,且還在源源到來的惡魔軍團,寇仲扯了扯嘴角,苦笑:“這什么時候是個頭啊!”
徐子陵摸了摸斷臂上纏著的流星錘鏈子,嘆息:“唉,沒什么好說的,拼了吧。”
說話間,鏈子一抖,錘頭落地,徐子陵倒拖著流星錘,步伐沉重地迎著惡魔大軍緩緩走去。
寇仲深吸一口氣,拔出兩口刃口已徹底變成了鋸齒的厚背大刀,與徐子陵并肩前行。
歐陽靖咂了咂嘴,摸了摸那已被他用一根變化出來的觸手緊緊裹住,以免遺失的援軍令,忍住現在就叫兄弟的沖動,左手纏著星云鎖鏈,右手托著土黃葫蘆,緩步前行。
體力、功力消耗太大,他已無法像之前一樣,憑金行變化,赤手空拳大殺四方。只能以精神力驅使星云鎖鏈與土黃葫蘆,借星云鎖鏈、守鶴之爪本身的力量對付惡魔。
當歐陽靖、寇仲、徐子陵三人正面迎上時,李世民與重甲劍士莫德雷德,帶著只剩一千六百余的玄甲鐵騎,駐馬凈土邊緣,沉默地等待著出擊時機。
而只調息了很短的時間,完全沒有恢復過來的婠婠、師妃暄等人,乃至安隆、祝玉妍等高手,亦匆忙結束了調息,走出凈土,準備投入戰場,與歐陽靖三人一起,抵擋這第六波的沖擊。
到了現在,惡魔每一輪攻擊,數量越來越多,而己方人員又傷亡不輕,功力亦損耗不小,僅憑幾個高手,或者一隊人馬,已不足以打崩一波惡魔的攻勢。
必須齊心協力,同時出手,方能抵擋得住。
就在最前方的歐陽靖三人,即將與這第六波的惡魔大軍碰撞之時,一道熾烈的閃電,忽然自凈土之中沖飛而起,掠至半空,一個轉折,后發先至,轟然撞進惡魔大軍之中。
驚天動地的爆炸聲中,惡魔大軍前方千余惡魔,瞬間蒸發一空。
地面上出現一個深近兩丈,半徑三十丈的大坑。
大坑底部,屹立著一尊渾身電光繚繞的人影。
衣冠古樸、面容古拙,膚呈淡金,眼窩之中,一片空白,滿溢著灼烈的電芒。
正是廣成子遺蛻!
廣成子遺蛻一現,單憑氣息,便若一條牢不可破的鐵壩,遏住了惡魔大軍沖鋒之勢。悍不畏死的惡魔們,甚至在陣陣騷亂中,緩緩退了回去!
“仙師遺蛻出手了!”寇仲大喜。
歐陽靖眉頭一揚:“這就是廣成子仙師的遺蛻?”
他一直沒有下過戰場,所以雖聽寇徐提起過,廣成子遺蛻隨他們來到了凈土之中,但并未見到這具遺蛻。
此時一見,他發現這具遺蛻,氣息赫然不比石之軒之前那尊頂天立地的佛陀金身稍遜,甚至可能更強!
“六星級以上?”歐陽靖驚喜交加。
正驚喜時,坑底的廣成遺蛻,忽而緩緩轉首,朝徐子陵、寇仲分別點出一指。
一道碧綠光芒,應指沒入寇徐二人體內。隨后二人身上綠光一閃,寇仲雙翼恢復如初,衰弱的氣息,亦飛快恢復至巔峰狀態。徐子陵斷掉的右臂,更是重新生長出來,氣息恢復如初。
之后廣成遺蛻抬出一道雷光,沒入天穹之中。雷光炸裂,化作一片烏云,籠罩在后方凈土諸人上空,灑落下氳氤著青碧光芒的甘霖。
甘霖傾灑之下,所有的傷員,頃刻之間,傷勢盡愈。所有的武林高手,亦頃刻盡復巔峰狀態。
凈土之中,那些不眠不休向著石佛膜拜,連續數日為他提供愿力,已然疲憊至隨時可能猝死的信徒、僧侶們,亦被這甘霖洗去了一身的虛弱疲乏,復又變得神采奕奕,體力充沛!
廣成遺蛻,翻掌之間,便已將所有人的狀態,恢復至巔峰。這神乎其跡的手段,令得所有人都狂喜不已,歡呼雀躍,斗志再復昂揚,戰意又復高漲。
唯有歐陽靖有些不爽。
因為廣成遺蛻惠及了所有人,唯獨漏過了他。別說像寇仲、徐子陵一樣,特地為他們恢復傷勢、狀態了,便連一滴甘霖,都未落到他歐陽靖身上。
“不公平啊!我雖然是天外異人,但我也在拼命啊!而且還是最拼命的一個,到現在連戰場都沒下過啊!”
正不爽時,廣成遺蛻突然抬頭,以那無智無識,只有電芒繚繞的空白雙眼,毫無情緒地看了他一眼,隨后朝他點出了一指。
一道雷光,應指而出,啪地打入他眉心。
歐陽靖渾身一震,金行變化迅速褪去,化為血肉之軀。隨后無數細微電芒,自他渾身每一個毛孔之中噴薄而出,繞著他噼啪亂炸。
爆鳴聲中,歐陽靖的身軀,忽然嘩地一聲,化成了一灘清水,傾灑在地上!
“仙師手下留情!”
寇仲大急,噗嗵跪倒在地,“歐陽兄雖是天外異人,但他有功無過啊!仙師手下留情啊!”
徐子陵亦是拜倒,連連叩首:“廣成仙師,歐陽兄本可以一走了之,但他還是義無返顧地留了下來,為我們這些最后的人族奮戰至今……求廣成仙師手下留情……”
后方的婠婠,看到歐陽靖被廣成子一指打成了一灘清水,心痛得幾乎無法呼吸。她咬牙切齒地擎出雙刀,就要沖上去,與剛剛才以甘霖治好了她的傷勢,恢復了她狀態的廣成遺蛻拼命。
石青璇亦是俏眉一揚,一言不發地抱著焦尾琴,手指已按上了琴弦。
就連師妃暄、獨孤鳳,都是鼻子一酸,各自握緊了長劍。
然而就在這時,石之軒的聲音,忽然平空響起:“稍安勿躁……”
石青璇眼睛一亮,仰頭叫道:“爹,你快救救歐陽吧!”
石之軒卻只語氣淡然地重復:“稍安勿躁……”
“爹!”石青璇急得俏臉通紅,美眸含淚,正要再求時,忽見前方歐陽靖身化清水,散落下去的那塊地面上,慢慢隆起了一團晶瑩水泊,接著水泊之中,緩緩站起了一條通體透明,仿佛清水凝成的人影。
仔細一瞧,那人影,可不正是歐陽靖?
“所以我說,稍安勿躁。”石之軒淡淡說道,聲音沉寂下去,再不發一語。
而婠婠、石青璇,甚至師妃暄、獨孤鳳,皆已喜極而泣。
跪在地上的寇仲、徐子陵,則目瞪口呆地看著歐陽靖:“這什么情況?你不是死了嗎?”
歐陽靖呵呵一笑,看了看自己那仿佛清水凝成一般的透明身軀,對著廣成遺蛻鄭重一揖:“多謝成全!”
他并未說“多謝廣成仙師成全”。
因為此時主持廣成遺蛻的,并非廣成子留下的神識,而是……
最后一縷世界意志的碎片!
正是這一縷最后殘存的世界意志碎片,激活了廣成子留在戰神殿中的遺蛻,驅動著它前來保護“她”最后的子民們。
“她”并沒有智慧,也不會說話,不懂得與人交流,只有嬰兒般懵懂的本能。
而廣成遺蛻,亦是無智無識,甚至除了一副金剛不壞之軀外,并無任何能量存在。
但在世界意志本能驅動下,在世界凋亡前,最后的原力驅動下,這具遺蛻,能動用不少廣成子生前的能力,甚至能將廣成子身軀中,烙印的功法,傳授給歐陽靖!
剛才廣成遺蛻那一指,不但瞬間幫歐陽靖將古神道體提升一層,完成了“水行變化”,令他能通體“水化”,還傳了他一部“癸水神雷”法!
雖世界意志殘片,并沒有智慧,但那點懵懂的本能,亦能令她明辨是非,知道歐陽靖作出的貢獻,并給予他獎勵!
而歐陽靖,亦是因廣成遺蛻那一指造化,一指傳功,知曉了廣成遺蛻的真相。
他同時也知道,廣成遺蛻這幾番施為,已然差不多耗盡了世界意志殘片剩余不多的能量。
世界意志即將徹底消亡,而廣成遺蛻……
亦將復歸為那除了金剛不壞之外,再無任何異能的死寂軀殼。
不過,在消亡之前,世界意志殘片,似乎還想為“她”最后的子民們,做點什么。
廣成遺蛻抬首,望向那緩緩后退的惡魔大軍,望向冥河之畔,那上十萬的惡魔軍團,望向那幾座高大的傳送門,和冥河岸邊,停泊的十余艘混亂之船。
電芒灼灼的雙眼,一一望過之后,廣成遺蛻轟地一聲,爆裂開來,化為無窮雷光,匯成一道雷光大浪,轟鳴咆哮著,向著惡魔軍團沖刷而去!
這是真正的神雷洗地!
雷光大浪所過之處,一切惡魔,皆瞬間蒸發!
先是那緩緩退去的惡魔大軍,給雷光大浪一個浪頭,拍得無影無蹤。接著是岸邊停留的十余萬惡魔軍團,給雷光大浪反復沖刷,來回掃蕩,不消片刻,便已統統蒸發!
兩頭巴洛炎魔為首的高階惡魔們,試圖用高等傳送術跑路。但雷光彌漫之下,空間竟似被“次元錨”鎖定一般,根本不為它們開啟傳送的通道!
所以那兩頭巴洛炎魔也死了,它們主持修筑的傳送門也消失了,冥河里十幾條混亂之船,亦是被雷光蕩滌一空!
當雷光消散時,方才還漫無邊際,令人絕望的惡魔大軍,已然無影無蹤,連一頭小怯魔都沒有剩下。
而廣成遺蛻,亦隨之消逝無痕,再也找不到一絲存在的跡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