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場不知持續了多久的戰斗。
歐陽靖再一次地不記得,自己戰斗了多長時間,又斬殺了多少惡魔。
他只知道,自己和寇仲徐子陵,已經從冥河岸邊,退回了凈土之前。
他們三人,雖曾在冥河岸邊,斬殺了數不清的惡魔,甚至掀翻了三艘混亂之船,但到底還是沒能阻擋住惡魔大軍登岸。
身邊的戰友,換了又換。而對面的敵人,亦是換了一波又一波。
到了現在,前方亂哄哄沖來的敵人,已不止是常規的深淵惡魔,還有著難以計數的骷髏兵、食尸鬼、僵尸、幽靈。
天空之中,甚至出現了一頭骨龍,盤旋在戰場大后方,骨龍背上,則坐著一只可怕的巫妖!
亡靈主宰奧喀斯雖未現身,但它的亡靈軍團,已然出現在戰場上。
連番鏖戰之中,婠婠她們來過,安隆、祝玉妍來過,川中的武林人士組團來過,宋智帶著宋氏子弟兵來過,李世民和他的指揮官莫德雷德,也帶著玄甲鐵騎來過。
來的時候,所有人都是狀態完滿,戰意昂揚。
可退回去時,幾乎人人帶傷,甚至戰死當場。
宋家子弟兵傷亡殆盡,李世民的玄甲騎只剩下不足三百。
高手團折損近七成,安隆八門遁甲開啟過度,戰至脫力昏死,被祝玉妍扛了回去。而陰后祝玉妍自己,亦是在數頭六臂蛇魔圍攻之下,被斬斷了一條手臂。
就連婠婠她們,因亂戰之中,歐陽靖實在無暇顧及,也都受傷不輕。
呼……
沉重的呼吸聲中,寇仲鼻子噴出一道彌漫著硫磺味的黑煙,張嘴吐出一口燃燒的血沫。
在他張嘴時,歐陽靖敏銳地發現,寇仲口中的牙齒,已變得尖銳凹凸,參差不齊。
但這并不是“龍化”的跡象,而是“深淵化”的跡象!
深淵混亂而慷慨,任何人,只要在深淵中進行殺戮戰斗,不管殺的是誰,都能得到深淵的饋贈。
對于深淵惡魔來說,每一個除自己之外的惡魔,都是行走的經驗包。
甚至對于外來的生物來說,深淵中的每一個惡魔,亦都是行走的經驗包!
在深淵之中,任何人,都可以以殺證道,只要不殞落,就能一直殺成惡魔領主,乃至惡魔君王——當然,前提是愿意墮落成深淵生物,愿意接受深淵“慷慨”的饋贈。
不過,即使不認同深淵的法則,抗拒深淵的饋贈,在深淵之中長時間作戰,斬殺大量惡魔,亦會在不知不覺之間,被深淵氣息侵蝕,被深淵法則同化,最終身不由己地墮落。
現在,寇仲和徐子陵,身上都開始出現一些深淵化的跡象。
寇仲牙齒變得尖銳而扭曲,徐子陵臉上,則長出了一些不規則的扭曲鱗片。至于二人沾滿惡魔鮮血的雙手,則早就變成了猙獰怪異的爪子。
不但他二人如此,所有曾在凈土之外,與惡魔作戰的高手、戰士們,身上都或多或少,出現了一些深淵化的跡象。
唯有歐陽靖安然無恙。
但這并不是因為他實力夠強——深淵的侵蝕,連身陷深淵的真神,都無法徹底抵抗,只能設法延緩,歐陽靖又怎可能以自身實力,在連番血戰,斬殺了數以千記的惡魔之后,抵抗住深淵侵蝕?
之所以不受深淵侵蝕,顯然是因為他的輪回者身份。
寇仲和徐子陵因血脈特異,有著遠超尋常高手的耐力與恢復力,與歐陽靖并肩作戰的時間最長,同時深淵化的跡象亦最為嚴重。
一向冷靜的徐子陵,氣息都開始變得躁烈、暴戾。
至于本就身負混亂邪惡的紅龍血脈的寇仲,整個人更是如同一座行將爆發的活火山,渾身上下,都在散發著毀滅一切的猙獰氣息。
看看身邊的寇徐二人,再看看前方又一次洶涌而來的惡魔狂潮,歐陽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說道:“仲少、陵少,你們先退回去休整一下。這一波,我來接。”
“你接?”寇仲低聲說道,聲音嘶啞,帶著一絲絲惡魔咆哮的味道:“自開戰起,你是唯一一個沒有下過戰場休整,一直戰到現在的人。這一波,起碼有兩萬妖魔,你一個人怎么接?”
“誰說我一個人?”歐陽靖笑了笑,道:“放心,我有幫手。你們兩個,還是先退回凈土之中,否則我怕你們打著打著,就變成了惡魔,反過來打我。”
徐子陵看了看自己那已扭曲異化的雙手,眼角微微抽搐一下,“就算變成妖魔,我們也不會喪失心智。”
“那可說不準。”歐陽靖嘆息:“一旦被深淵扭曲了心智,就再也無法用正常人的思維思考了。先退回去吧,在凈土佛光之中,當可延緩你們被侵蝕的速度。”
“那你先把幫手叫出來。”寇仲低聲道:“否則我們可不會拋下戰友。”
“……”歐陽靖是真不想當著寇徐二人的面,使用援軍令召喚丁蟹。
他總有種玄妙的預感,丁蟹出場時,絕對會整出些妖蛾子,嚴重影響他好不容易樹立起來的偉光正形象。
不過瞧寇仲、徐子陵一副“你不叫幫手,我們就不回去”的模樣,再看看已接近至數里之外,很快就將攻上來的惡魔狂潮,歐陽靖知道時間不多,沒空再和寇徐講道理,只能萬般不情愿地拋出了援軍令,心中默念一聲:“召喚!”
援軍令炸裂。
一道耀眼的光束,自天而降,打在援軍令炸裂之處,就像是話劇舞臺上,打在演員身上的光柱。
寇仲、徐子陵,瞪大雙眼,看著這道光束。
凈土之中的人們,亦被這道光束吸引,紛紛仰起脖子,看著光束。
歐陽靖面無表情,心中默默祈禱:“正常降臨,正常降臨……”
正祈禱時,一陣激昂的音樂聲,自光束來處,那高高的天穹上響起:“浪奔,浪流,萬里滔滔江水永不休……”
吱……一陣尖銳的音箱破音聲響起,音樂戛然而止,一把低沉的男聲,從空中傳來:“放錯背景樂了。換一首……”
歐陽靖啪地一聲,捂住了額頭。
寇仲、徐子陵滿臉詫異,凈土之中圍觀的人們,亦都是一臉懵逼。
這時音樂再次響起:“問世間,是否此山最高……或者,另有高處比天高……”
但又只放了一小段,音樂便再次戛然而止,那男聲再次響起:“唔,氣勢是有了,但在歐陽面前放這首歌,好像有點不合適……隊長,有什么符合我氣質的好推薦么?”
未幾,又一支歌響起:“來呀,快活呀,反正有大把時光……”
寇仲、徐子陵面面相覷。
寇仲小聲道:“歐陽兄是準備叫個逗逼過來,把所有妖魔都笑死嗎?”
徐子陵搖搖頭:“不知道。不過感覺很不靠譜的樣子。”
歐陽靖抱頭蹲地,作沒臉見人狀,口中喃喃自語:“快活尼妹啊!大把時光你妹啊!援軍令只有五分鐘,你特么倒是快過來,抓緊時間開無雙呀!這么折騰下去,五分鐘時間很快就沒有了。更重要的是,我的臉都要被你丟光啦!”
正碎碎念時,那男聲以氣急敗壞的語氣說道:“隊長你坑我!這首歌怎么可能襯我英明神武的氣質?算了,我還是放本命曲吧……”
隨后,那首充分暴露年齡的歌曲響了起來:“我要發誓把美麗擁抱,摘下閃閃滿天星。俗世翩翩少年歌一曲,把心聲寫給青山聽……漫漫長路遠,冷冷幽夢清……”
清爽的男聲歌唱中,千呼萬喚始出來的某逗逼,終于自光束中翩然降落。
他穿著一身雪白長袍,打扮得跟個楚留香似的,還拿著一把折扇,一邊在光束中往下飄落,一邊帶著儒雅帥氣的笑容,緩緩搖動折扇。
形象確實是如天皇巨星登場一般地瀟灑,然而之前的那些歌曲、言語,已經充分暴露了此人的逗逼本質。
凈土中。
婠婠面無表情地說道:“帥是夠帥了,可惜腦子有些不清醒。”
“是啊,總感覺傻乎乎的樣子。”獨孤鳳表示贊同:“話說,歐陽兄叫這人過來,能頂事么?”
石青璇幽幽道:“人不可貌相。說不定,他能把妖魔都笑死……”
凈土外。
丁蟹翩然落地,彬彬有禮地朝看智障般看著他的寇仲、徐子陵點了點頭,又對一臉麻木的歐陽靖笑道:
“終于召喚我了。你知道在送出那面援軍令之后,本座等得有多著急嗎?這么久才召喚我,看來你是需要本座挽狂瀾于既倒了。本座不問敵人是誰,也不問敵人有多少。我只問一句:敵人在哪里?”
歐陽靖面無表情,指了指他身后。
丁蟹悠然回頭,看了看那潮水般洶涌而來的惡魔、亡靈混合大軍,再看看冥河岸邊,那已然一眼望不到邊的惡魔、亡靈軍團,又看看空中的骨龍、巫妖,以及那漫天飛舞的幽靈,面不改色地回過頭來,微笑道:
“大家都知道,我有神經病,時常出現嚴重幻覺。所以請告訴我,我看到的,都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