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寧海灘西南角,海岸線彎曲蜿蜒,多石山沙灘,許多石山茂密的亞熱帶植被從高底起伏的山坡一直延伸到海邊,透著滿滿的莽荒與蒼涼。
盡管風景優美,浪碧沙白,但以往漁民都很少會來這里。而這片平日里人跡罕至的所在,近段時間卻出現頻頻一隊隊役夫,在此伐木建屋。等木屋建好后,這些役夫卻又一齊消失得干干凈凈。再過一段時日,海面上出現幾艘船只,一群群穿著勁裝的女子便從船艙走出,抬的抬,背的背,將許多物資搬進木屋,就此住下。
這里,就是燕翎隊的訓練基地。
此時,其中最大的一間木屋里,一群女兵正眾星捧月般圍著丁小伊嘰嘰喳喳個不停。
這些女兵大多在十五六至二十三四之間,有的青春靚麗,有的樣貌普通,有的嬌小可愛,有的健壯如男,有的膚白貌美,有的皮糙膚黑。一眼望去,宋人居多,但也夾雜著不少粗黑的黎女,甚至還有幾個占城、安南等蕃國女子。
趙獵原本沒打算把燕翎隊弄成個國際營,但這也是沒法子的事,這時代女子當兵可謂驚世駭俗,宋人女子雖多,但多受傳統制肘,愿投軍的當真不多。燕翎隊里的宋女九成是孤女,還有一成是被家里嫌棄的累贅。這年頭,入軍營的女子,只有營妓。如此名聲,好人家的女兒,誰會送到軍營里來?
趙獵沒可能也沒必要以一已之力抗衡整個傳統,他只需要一支試驗性的女兵小隊,關鍵時刻派上用場就行。所以只要報名,考核通過,無論是宋人、黎人甚至蕃人都照收不誤。
最靠近丁小伊的是四個女兵,狀極親密,這四女都是丁小伊的手帕交,并且是追隨她來到萬安軍的諸女之四。
“小伊姊,你說咱們的槍啥時分發下來啊?我想要把左輪,跟小伊姐的一樣。”說話的是左邊那個蹲在丁小伊膝邊,身材嬌小,笑起來眼睛瞇成兩道彎月的少女,她比丁小伊還小半歲,所以稱之為姊。
“我也想要左輪,我還想要一把長火槍,跟小伊姊那把一樣,遠遠的就能把那些惡人殺死。”說話的少女五官輪廓原本蠻清秀,但左臉頰一道數寸長扭曲如蛇的傷疤完全破壞了她的美感。看著這觸目驚心的傷疤,還有她眼里深深的恨意,不難猜想她一定有段不堪回首的過去。
“我覺得還是獵槍過癮,一槍一群。聽說當日譙樓血戰,王爺與那些武功隊員們就是用的獵槍封殺,打得阿里海牙精銳全滅。我只要獵槍。”這個立在丁小伊身后的女子年不過二十,粗眉大眼方臉盤,肉鼓鼓的很是敦實,若不是她胸前的特征非常明顯,都會讓人懷疑她的性別。
“獵槍啊,奴家倒是試過一槍,差點沒把這胳膊震折了。我看咱們這燕翎隊里,除了小伊和你彭土妹,誰也使不動那槍。”說話的女子正給丁小伊捏肩,邊說邊用細白的手背掩口輕笑,水汪汪的眼睛里滿滿嫵媚,別說男人,女人見了都要失神。
丁小伊原本笑瞇瞇聽著,聽到這女人說話,臉色一沉。
那女子在丁小伊后背為她捏肩,本應看不到她的臉色,但丁小伊臉色一沉時,身體肌肉也僵了一下。女子出身營妓,閱人萬千,心思靈巧,立馬感覺不對,忙問道:“小伊,怎么了?可是紅云說錯話?”
丁小伊只問:“誰給你試的槍?”
紅云輕聲道:“龍雀軍忠順營副將馬廣德。”
“原來是他……”丁小伊輕哼一聲,這用打槍來討好女人,嚴格說來是要追究的,但此人也算是龍雀軍的老人了,主管后勤,功勞沒多少苦勞還是有的。真要向上舉報,怕也會含糊過去。
丁小伊深吸幾下,沒好氣道:“你們真當軍工基地是我家的后院吶?又是左輪又是獵槍的……這次咱們要先訓練,再視訓練情況向上申請槍支。而且光我一人申請還不夠,還需要訓練官一同簽押。”
“訓練官?誰啊?難道不是小伊姊么?”眉眼如彎月的少女訝然道,“論槍法,還有誰能比得上小伊姊啊?”
紅云掩唇輕笑:“比小伊槍法好的倒有,只是絕沒有女的。難不成,上頭要派個男子來訓練咱們?”
另一個眉眼有風塵之色的女兵咯咯笑道:“那敢情好,只要他來了,定跑不出咱們紅云手心,叫他往東定不敢往西,何況區區簽押……”
一時間眾女笑做一團。
笑聲中,突然傳來一很不和諧的冷冷聲音:“下船整整半個時辰了還在嬉鬧,咱們是來訓練還是度假的?”
笑聲一窒,屋里所有目光向那聲音看去,卻見屋里不知何時出現一個同樣緊身勁裝,婷婷玉立,俏麗中透著颯爽英氣,面罩寒霜的女子。
諸女面面相覷,這人誰啊?誰認識?
臉上有刀疤的女子哼了一聲,大步上前抓住女子肩膀:“將軍面前,那有你裝大瓣蒜的余地,給我出去……”
刀疤女用力一推,那女子肩膀回縮卸力,同時腳下暗使一個絆子,用力過猛的刀疤女啊地一聲尖叫,身不由己飛出門外,摔到沙灘上。
這還了得?!
那像男子一樣粗壯有力的彭土妹哈地大叫著虎虎沖過來,兩條肉敦敦的手臂一合,攔腰抱住女子細腰,就要把她扔出去。
宋朝最流行的格斗就是相撲,不光有男相撲手,更有女相撲手。從彭土妹這一式來看,明顯練過兩手。
丁小伊知道彭土妹的力氣,生怕她不知輕重,忙喝止道:“土妹,別……”
話音未落,那被抱腰的女子眼神一厲,閃電般一記肘擊,撞在彭土妹左邊太陽穴上。彭土妹一晃、再晃,兩眼翻白,轟地摔倒昏迷。
那女子穩穩落地,理了理被弄皺的衣服,泰然自若。
丁小伊臉色一變,渾身肌肉緊繃,攥拳弓身,如同一只母豹正要跳起。那女子身形倏閃,出現在丁小伊面前,伸手一按,生生將丁小伊摁回座椅。
丁小伊屢掙不脫,手掌迅速落在腰間手槍上。
那女子按丁小伊肩膀的手立化為抓,一扣琵琶骨,丁小伊肩膀發麻,再拔不出手槍。
丁小伊咬牙瞪眼:“你是誰?”
女子驀然展顏一笑,撒手,退后,雙臂倏展旋合,向丁小伊行了個軍禮:“燕翎隊訓練官,歐陽落雁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