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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風雨已經過去三日,天空依然鉛云重重,吞沒莽莽群山的山頭,山林那處處殘留的狼藉與一道道觸目驚心的亂石滑坡,昭示著這場風暴的可怕。
這是從汀州治所長汀到上杭之間的山道,此時正蜿蜒著一支長長車隊,車輛是大型套馬車,車上蓋著油布,捆扎得緊緊,高高鼓起。隊尾好幾輛車拉著的物件又粗又長,好似殿堂大柱一般,光是看著就知道有夠沉重。
拉拽的牯牛與騾馬,蹄子不時在泥濘的山道上打滑,而每一輛車旁都有七八個役夫,嘿喲嘿喲喊著號子,汗如雨下,將滿是泥漿的輪彀從泥坑里抬出來。一個個累得癱坐地上,渾不顧滿地泥濘。
“大伙兒加把勁啊,翻過這座山就快到了。到了大營里有酒有肉,白米白面蒸餅管夠啊!”騎著快馬的新附軍百戶從隊頭奔到隊尾,鐵蹄翻飛,泥漿四濺,不斷高呼打氣。
一個役夫低頭呸了一口帶泥沙的黑痰:“哦呸!這幫王八蛋吃的是燈心草呢,凈放輕巧屁!還酒肉?米面管夠?早晨到現在才咕嚕了一碗稀粥加一張炊餅……有能耐現在就給爺端來酒肉米面!”
其余役夫也是罵罵咧咧,一肚子怨氣。
其中一個年青的役夫好奇地敲敲油布:“七哥,你說這車上裝啥東西,嘞個重。”
那吐痰的七哥左右看沒人注意,低聲道:“先前在另一輛車時,俺從油布破洞里瞅了一眼,都是木頭榫子,沒啥金貴的。”
“不會吧?要真是木頭,這一路上那幫龜孫至于那么緊張……連蒙古老爺兵都派出幾十上百哩。”
“那俺就不知道了,反正俺看得清清楚楚,就是木頭榫子……”
“起來起來都起來!”身后響起皮鞭虛擊聲及新附軍百戶的喝罵,“到地頭了嗎?就敢歇下!還想不想吃酒肉米面了?”
役夫們扶著車欄勉力站起,憤憤然盯著遠去的百戶背影,默默把手搭上車欄,吃力推進。
新附軍百戶策馬一路奔到隊伍前頭,臉色已換成諂媚,低頭哈腰對千戶旗下的蒙古大漢道:“巴爾虎老爺,距上杭還有五六十里,不遠了,只要下了這座山,沿著官道走,最遲明日就能到。”
副千戶巴爾虎是這支運輸隊的頭,典型的蒙古人,臉大如餅,滿面橫肉,膀大腰圓,氣勢兇戾。此刻他正用力提著韁繩,欲把一只蹄子陷入泥坑里的戰馬拽出來。胯下戰馬嘶鳴不已,蹄子亂刨,卻一個勁打滑,令巴爾虎惱怒不已,“這條見鬼的爛泥路,你確定明日能到?”
百戶張了張嘴,一時不知如何作答。
巴爾虎惡狠狠盯著百戶:“我告訴你,軍令限期最遲今夜必須抵達,就算爬也要給我爬到。否則,在我的腦袋被砍掉之前,我會先擰下你的腦袋!”
百戶唯唯而應,看看天色,已近午時,臉色刷地變白,就這進度,哪怕抽死所有役夫也無濟于事啊!
百戶急得直揪胡子,突然似是想起什么,眼睛一亮:“巴爾虎老爺,前面就是金山,巴爾虎老爺能不能調金場的人來幫手?”
巴爾虎對這片地形不熟,聞言訝道:“前面有金場嗎?”
百戶忙道:“有、有,鐘寮金場就在前邊不遠。”
“那你不早說!”巴爾虎噴了百戶一臉唾沫星子,立即對身邊一個蒙古騎士道,“恩和,你拿著我的銀牌到前面的金場,讓金監拔一些礦工過來,越多越好。”
巴爾虎又轉頭對那百戶道:“你派人帶路。”
那蒙古騎士接過千戶銀牌,與百戶指派的兩個軍士撥馬如飛而去。
山道上傳來百戶瘋狂咆哮從隊頭一直傳到隊尾:“所有腳力聽著,天黑以前,必須下山,否則爺爺一個二個抽死你們這幫賤民!”
隔著一座山頭,茂密的樹林里,幾個正歇息的宋軍尖哨營軍士不約而同跳起:“有蹄聲!”
由于元軍對后方糧道封鎖嚴密,宋軍基本上沒法調大批人馬突襲,只有少量哨探滲入,刺探敵情,收集情報。兩軍會戰,互滲探子,這種事總是難免,哪怕元軍有幾十萬人馬,也做不到把防線防得滴水不漏。同樣的,宋軍那邊幾十萬人馬,也防不住元軍哨探窺察。不過由于雙方滲入的人手少,即使發現敵軍的運糧隊伍或囤糧之地,也做不了什么。
也正由于糧道一直安然無事,加上元軍哨探多方探查,確實沒發現大量的宋軍人馬活動,所以巴爾虎這支輸隊才敢以八十騎蒙古騎兵加二百多新附軍押送軍資上路。
宋軍尖哨基本以一伍為單位,加伍長便是六人,有時也以火長(十人長)領隊,機動靈活在長汀與上杭之間出入,把敵情源源不斷傳送到宋軍大營。此刻一聽急促蹄聲,立刻意識到有情況,六雙眼睛透過密林疏葉,緊盯山道。
“三人三騎,前面兩騎是新附軍士,后面一騎是蒙韃子……戴鐵盔,披鐵葉甲,兵器裝備也很精良,不是牌子頭就是韃子精騎。”尖哨火長迅速做出判斷,果然下令,“準備,擒下。”
隨著火長一聲令下,六把遂發火槍烏沉沉的槍管子架上樹椏。長短火槍、弓弩快馬,都是尖哨營軍士的標配。在龍雀軍中,尖哨營軍士號稱武功隊下第一營,除了有過人身手之外,精良的裝備也是其強悍戰力的要因之一。
元軍三騎打馬如飛,剛轉過一個彎道,右側林子里突然傳來砰砰砰數聲震響。兩個新附軍士身上爆開血花,一頭從馬上滾落,摔入道旁泥溝里。
而那叫恩和的蒙古騎兵則是戰馬中彈,蹶蹄伏倒,慣性令他整個人從鞍上飛出,在山道上一路翻滾,轉眼成了泥人。
“抓活的!”火長把火槍一扔,穿林縱躍而出,一縷淡淡的陽光從鉛云縫隙間穿照而下,映照這人面目,居然是最早一批成為尖哨兵的黎獠勇士——果牙。
果牙個頭瘦小,但身手極為敏捷,三兩下縱躍就沖到恩和面前。此時恩和正搖搖晃晃從泥地里爬起,半跪在地,滿臉是血,晃晃發暈的腦袋,猝眼果牙撲來,急忙伸手從腰間拔出短刀——他的長兵及弓箭都在馬鞍上,身上就只有這把防身短刀了。
恩和刀剛舉起,果牙如風而至,飛起一腳踢在他手腕,短刀脫手不知飛哪去了。果牙借著飛腿的旋轉之力,旋身揮肘,肘尖重重頂在恩和面門。噗地一下,血牙飛濺,恩和仰面重重倒下,激得泥水四濺。
隨后撲至的尖哨軍士七手八腳把恩和摁住,用繩索捆個結實,看著這壯實如牛的蒙韃子,嘖嘖贊道:“火長好生厲害,一拳一腳就倒放了這么個大家伙。”
“那是自然,當初選拔尖哨強兵,火長可是跟常泰常將軍較量過的,連常將軍都干不過他……”
果牙一指其中一名尖哨:“沿來路探查,看是否還有元軍大隊人馬。”
那尖哨也不騎馬,背上火槍鉆進林子,轉瞬不見。
一刻時后,收攏了元軍馬匹兵器并處理了尸體的尖哨軍士們,押著恩和來到密林中一處據點。
恩和很快被剝得精光,綁在一棵合抱大杉樹下,在他兇狠痛恨的目光中,果牙上下拋著一把解手刀走近,用生硬的宋語道:“能聽懂官話吧?聽不懂就算你倒霉。大爺我時間緊,不想多費唇舌,我問你答,答不出或撒謊就割一刀。”
果牙慢慢將刀鋒貼近恩和胯間那話兒,緊盯著對方眼睛:“你攜帶的千戶銀牌是怎么回事?是要傳遞什么消息?”
恩和怒火中燒,但感受到胯間的寒意,不禁抖了一下,嗚啦啦說了一通蒙語。
果牙眼神一獰:“聽不懂人話是吧,算你命歹,希望你有兒子了……”邊說邊把刀刃摁下。
恩和發出驚恐的咒罵,用比果牙還生硬的宋語怒吼:“我們是長汀守將查干萬戶的手下,只是例行向上杭大營稟報后方平安無事。”
“是嗎?”果牙陰笑,刀刃一劃,猛地捂住恩和的嘴,后者渾身抽搐,嗚嗚掙扎,繩索深深勒入皮肉。
“我告訴你……”果牙把沾血的刀尖向前方一指,“這條道,通往鐘寮金場……那邊那條道,才是通往上杭。明白了嗎?”
恩和絲絲抽氣,嘴唇都快咬爛,死死盯住果牙,一言不發。
果牙嘿嘿笑道:“你這驢玩意挺長,老子一寸寸切,可以切十來刀。”
恩和看著越來越近的血刃,臉色發白,嘶聲道:“我、我說實話,我們是奉查干大人的指令,到金場收取贓金的……”
果牙一怔,刀子停住,正要細問。
這時密林外傳來一陣咕咕鳴叫聲,四周警戒的尖哨軍士放下手中的火槍,笑道:“是吳滿兒回來了。”
很快,那個叫吳滿兒的軍士負槍而現:“火長,前面十多里,有一支押運軍資的騾馬隊。有二百多新附軍,還有七八十騎蒙韃子,打著千戶的幡旗……”
“原來如此。”果牙看了一眼手里的千戶銀牌,冷冷盯住恩和,“我看上去像個傻子嗎?”
“不……”
“那你為何把爺爺當傻子騙?!”果牙一下把銀牌塞進恩和嘴里,狠狠一刀割下。
恩和痛得幾乎嚼扁銀牌,渾身抽得像羊癲瘋,繩索把皮肉都磨爛了,胯下鮮血噴涌。
一旁的軍士小心提醒:“火長,你切多了兩寸。”
“不管,老子反正也沒耐心切十幾次。”果牙磨著牙死死盯住恩和,猛地抽出變形的銀牌,“再給你一次機會,押運的是什么東西?”
恩和滿嘴是血,用力吐出幾顆碎牙,含糊不清道:“是……糧……草……”
那吳滿兒卻道:“不是糧草,我看到有長長的包裹著油布的轅條狀物事。還有,其中一輛車打滑傾翻,滾出很多木制零件來……只是認不出是啥。”
果牙點點頭,銀牌輕輕抽了一下恩和的嘴巴,淡淡道:“最后一次機會,再不說實話,爺爺也不問了,只管一刀刀切下,好生受著吧。”
半炷香后,滿嘴的牙咬碎大半的恩和奄奄一息:“給……給我個……痛快……”
果牙隨手扔掉一個蛋蛋:“想要痛快?成!運的是什么?”
“是……是回回砲……”
“回回砲?什么玩意?你不會又玩什么花招吧。”果牙一臉狐疑,正要再切一刀。
這時身后一個叫老嚴的尖哨營老卒駭然色變:“回回砲——襄陽砲!這下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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