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45000噸大壓機,三年時間,都是非常緊張的。很多配套都得重新弄,有些設備得專門開發……”褚國榮說道。
事情如何,依然得鄭宇成自己拿主意。
項目是404的,大部分投資都是由404來負擔,如果鄭宇成強行要搞65000噸,他們也是沒有辦法。
鄭宇成臉色難看,咬著牙不說話,只是看著沈鴻。
他的眼神讓沈鴻都有些不好意思,之前他確實欺騙了鄭宇成,65000噸大壓機的難度有多大,技術風險有多高,他比誰都清楚。
國家需要這東西,政府卻沒錢投資,或者說,有些技術領域對資金的需求更迫切,所以,404表示出興趣之后,他就有了心思。
作為為國家主持設計制造了九大套成型設備的工業部長,他比誰都更希望國家能擁有如此尖端的制造力量。
現在不得不說實話,總不能最后生產出來45000噸的大壓機才告訴鄭宇成事實,那樣一來絕對不是好事兒。
“沈部長,我們如果制造45000噸大壓機,把握大嗎?技術風險有多高?三年內是否真的可以完成制造?”謝凱定了定心神。
他對沈鴻同樣變得不信任了。
之前他跟鄭宇成兩人,甚至整個基地管理委員會都因為形勢一片大好而變得有些膨脹起來,不再去考慮技術難度,工業基礎,考慮得最多的就是資金問題。
總覺得只要有錢了,沒有什么是用錢無法砸出來的。
他們忽略了時間,忽略了技術開發過程的經驗積累,更忽略了國內整體工業技術配套。
貝斯發動機74年就已經引進回來,英國向中方轉讓生產斯貝的許可權和技術資料,提供全部的裝配和零件圖紙,工藝規程,以及各種技術規范和說明書與工裝圖紙,并派遣專家提供技術援助。
然而,這一切不包括英國在設計發展貝斯發動機過程中的設計經驗跟手稿,英國甚至拒絕派出任何一位發動機設計專家到中國接受咨詢。
英國人說得很清楚,他們可以出售設備,出售技術,就是不會出賣“腦袋”,使得國內用了十年,也沒有全部消化完這套發動機的設計圖紙,到現在為止,都沒法完成國產化。
作為過來人,謝凱清楚,貝斯發動機一直要等到2003年才通過國產化工程技術驗收。
消化一個設計,沒有多少經驗的中國,用了將近三十年的時間!
大壓機這東西,復雜程度并不比發動機少多少。
現在他擔心的是國內是否有能力制造出來。
別到時候他們把錢投進去了,各種項目設計出來等著大壓機,最后告訴他們,大壓機無法生產出來。
“如果只挑戰45000噸,技術難度并不是特別大,國內同樣有著全套的技術;同時,這個過程中也是為65000噸的一些技術做論證。美國梅斯塔公司在1955年為美國鋁業建造的4.5萬噸的大壓機,同樣也是采取三梁四柱結構,不過結構笨重,剛性差,橫梁擾度達到每米0.6毫米……我們必須得改進設計,用更先進的結構來解決這些問題,提高設備的剛性……”褚國榮對著謝凱解釋著。
“如果不先弄一臺3萬噸的或者4.5萬噸的大壓機對這些改進技術進行驗證,直接用于65000噸大壓機,一旦技術不可靠,后果,將會是災難性的。”沈鴻也開口說道。
大壓機的工作,國內最大的只有3萬噸,生產的數量也不多,僅僅只有西南鋁業一臺。
這是沈鴻親自主持設計建造的,對于生產過程遇到的問題,他比誰都更清楚。
五六十年代的技術,用于現在,不算落后,但是卻對大壓機的使用壽命有著莫大的影響。
一臺大壓機設計使用壽命都是超過百年,如果結構出現問題,不僅沒法工作,反而會造成一些嚴重后果。
“我們這里面有美國的技術?”謝凱皺眉問道。
“沒有,不過我們的人曾經參觀過他們的工廠,你應該清楚,設備結構能夠很輕易就看出來……大壓機的原理,誰都知道,可是如何實現,提高數萬噸的工作壓力,這就對設計經驗以及建造基礎提出了苛刻而又嚴厲的要求!”沈鴻說道。
國外很多的重點設備,基本上連看都不讓中國人看的。
“在美國鋁業公司里面,我們發現,他們的4.5萬噸大壓機重型鑄造橫梁巨大彈性變形跟結構偏轉,對于鍛造精度產生非常嚴重的影響,同時使用壽命非常短,上下橫梁每使用5萬次就得報廢,立柱跟液壓缸更是只能使用2萬次就報廢……蘇聯的7.5萬噸大壓機,為了解決這些問題,采用非預應力結構,以螺栓固定多層超厚鋼板形成整體框架,如此一來就能解決重型鑄件生產過程中產生的氣泡,金相組織粗大等缺陷……”
沈鴻一連串的專業技術術語,讓鄭宇成更是發蒙。
就連謝凱,對于這些,也僅僅只是勉強能夠理解。
“我們采用蘇聯的這種設計技術嗎?沒有參考,是否可以成功復制出來?”謝凱最擔心的是這個。
蘇聯的7.5萬噸大壓機,絕對不可能給其他國家的人看到。
中國的專業技術人員更是沒有希望看到的。
“不,我們都是采用自己的特殊設計。放棄蘇聯的非預應力結構設計,這技術我們不清楚。華清大學這些年一直在研究鋼絲纏繞預應力嵌合結構……”沈鴻對著謝凱說道。
謝凱能聽懂他的專業介紹,這讓他很是欣慰。
他在介紹的時候,也是盯著謝凱的表情的,這并不像是不懂裝懂。
“這種技術研究出來了?”謝凱變得有些驚喜起來。
國產八萬噸大壓機,最核心的技術就是這種。
不是說九十年代才研究出來?
如果這種技術搞出來了,他們的大壓機無論是鍛造精度,還是生產效率,都會遠比同類型的高很多。
那是屬于真正的新技術。
“目前只有理論研究,模型試驗雖然也取得了成功,只有生產出產品,才能最終驗證技術的可靠性。”沈鴻看著謝凱,嚴肅地說道。
潛臺詞很明顯,這種技術,他們也不能保證。
采用新技術,風險性肯定會高很多。
“我就想知道,三年內,是否真的能把這東西整出來。”鄭宇成這一次被打擊的非常嚴重。
原本是指望著有了65000噸大壓機,就可以搞更多先進的項目。
“可以!”沈鴻咬牙說道,“這是我們根據目前現有基礎做出的綜合評估,同時,也是最快可以制造出來的時間。”
“風險多大?成功的幾率多少?如果這種技術失敗,備用方案是什么?”謝凱比鄭宇成清楚,他不關心什么時候能制造出來,更關心的是,技術可靠程度達到了多高。
“你對大壓機了解的很清楚?”謝凱提出的問題專業程度,是沈鴻跟褚國榮都沒想到的。
“原理我知道,不過具體技術細節就不清楚了。”謝凱說道。“我們手中有全套國家下馬項目的具體技術資料……”
為了避免引起懷疑,他解釋了一句。
如此一來,讓兩人眼神中的驚奇就更甚了。
“在華清大學,我們通過超級計算機進行了多次有限元分析,以1:10的比例制造了一臺4500噸的全金屬模型,以電測法等手段為主,對各種載荷工況下機架、橫梁等結構件以及重要零件進行強度、剛度等測試,并與超級計算機的有限元分析結果對比,最終確定主體結構……”褚國榮介紹著。
“國內現在開始采用有限元分析了?”謝凱以前根本就沒有機會接觸到這些東西。
國內什么時候開始采用前沿技術,都是屬于保密的。
華清大學在他們的大壓機項目上采用有限元分析,如此一來,會讓結構可靠很多。
“一直都在使用,不過以前超級計算機性能不好,計算結果很慢。”沈鴻說道,“國內航天領域一直都在用,否則我們的研發成本不會遠比國外低。就連運十團隊,也都是利用有限元分析,才能清楚他們飛機的安全飛行時間……”
沈鴻的話,讓謝凱明白,國內沒有他們想象那么好的基礎條件;同時,也沒有他們想象的那么差。
解決問題的手段,就那么一些,國外在用,國內同樣也是沒少。
“這樣說來,成功的可能性還是非常大的?”鄭宇成聽不明白,但是卻能判斷他們的意思。
“如果是采用大鑄件結構,我們可以保證100成功。不過加工精度差,最終也沒法再向6.5萬噸大壓機發起沖擊,這種傳統的技術用到6.5萬噸大壓機上,使用壽命不會超過十年……同時,精度差的幾乎沒有什么大的作用,維護成本也將會非常高……”沈鴻耐心地解釋著。
要想對65000噸大壓機發起沖擊,就必須得采用新的技術設計。
如何選擇,這得看鄭宇成跟謝凱。
他們要用傳統結構來搞出45000噸大壓機,以后再搞65000噸大壓機,難度不會有所降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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