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智帶著幾人出了大門,面前便是百余渭州鐵騎,幾人上得備好的馬匹。
鄭智正要下令,只見衙門口處韓韜帶著眾人也往外走來。
韓韜見剛剛上馬的鄭智,又四處巡視一下,眼神再定向裴宣,只看一眼,韓韜已經認出了裴宣,直接上前幾步開口問道:“你是裴宣?”
眾人皆往裴宣看去,雖然裴宣顏面變化甚大,但是在場有許多人與裴宣多年同僚,這般細看之下,哪里還能認不出裴宣,皆是驚訝。
裴宣端坐馬上,眼神直接看向韓韜,回道:“正是!”
“大膽,本官已將你刺配沙門島,你竟敢私自討逃回,罪加一等,你可吃罪得起?”韓韜開口怒斥,真是裴宣當面,韓韜心中莫名有些心虛。
“某乃鄭將軍帳下虞侯裴宣,不知韓中書說的是何罪?”裴宣說完看了一眼鄭智,只等鄭智發難。
大宋三省六部,尚書省,中書省,門下省。這中書本是稱呼中書令或者中書侍郎的,大致類似國務院總理。卻是到了如今也被用爛了,知府也被人尊稱一聲中書。
三省大致職權分別,尚書省便是國家各大部委,也就是六部直接領導機關,也是最有職權的。蔡京此時就是尚書省左仆射領太宰、少宰,此時左右仆射就改名為太宰與少宰,還兼中書侍郎與門下侍郎。
中書省大致類似國務院,門下省大致類似中央秘書處。
韓韜看著眼前百余騎士,又轉頭去尋鄭智道:“鄭將軍,這裴宣是本府重犯,刺配沙門島,私自逃回,罪大惡極,還請鄭將軍交還本府處置。”
鄭智輕輕一拉手中韁繩,口氣推脫道:“裴宣是配軍無誤,朝廷調集全國之配軍援西軍戰事,這裴宣到了某之麾下,屢建戰功,升至虞侯,也是無誤,怎么能再交與韓知府處置。”
韓韜聽言,第一感覺就是懷疑,卻是一時之間也找不出其中問題所在,連忙再問:“裴宣,你可知押送你的差人去了哪里?”
“不知!”裴宣依然不斷去看鄭智。
韓韜已然覺得事情不對勁,卻是又說不上來,睜著眼睛看向鄭智。
“韓知府,此番某正有事要尋你。”鄭智迎著韓韜的眼神開口道。
“鄭將軍有何事?”韓韜心中還在盤算裴宣的事情,想著怎么才能再把裴宣置于死地,并未在意鄭智話語。
雖然這韓韜來問,鄭智卻并不看他,而是抬頭看向后面眾人,開口道:“某奉童相公令,調查京兆知府韓韜,借西軍戰事之名,搜刮轄下百姓,訛詐百萬民脂民膏一事,如今證據確鑿,正要緝拿韓韜往東京。”
這話顯然是說給后方那些京兆府官員聽的,這話一完,鄭智轉頭面對韓韜,開口怒斥:“韓韜,你可知罪?”
韓韜聽得怒斥,往后連退幾步,面色已然蒼白,口中急忙大呼:“豈有此理,何人如此誣陷本府,此事完全是無中生有,童相公在何處,本府要親見童相公面呈事實。”
“哼哼,童相公不想見你這般無恥之徒,軍士們浴血奮戰,你卻打著這般旗號斂財無度,毒害一方。早已天怒人怨,來人,把這廝拿了。”鄭智怒斥幾句,直接叫拿人。
身后軍漢聽得吩咐,打馬下來十幾軍漢,連帶裴宣也下得健馬,直接去拿韓韜。
韓韜又連退幾步,見裴宣已經奔向自己,臉色大變,口中疾呼:“石猛,還不來護我!”
石猛是何人,也是江湖上的盜匪人物,身手不凡,犯案落到了京兆府衙門,不但沒有治罪,反而被韓韜招到身邊,當了親隨護衛。
韓韜對著一切變化顯然還沒有來得及反應,此時腦中唯有一念,便是逃過再說,這韓韜也不少沒有門路的,只想逃過這一遭,事情興許還有個回旋的余地,若是真叫人拿了,那便是任人宰割了。
人群中一員大漢聽得韓韜呼喊,往前急走幾步,已然來到了韓韜身邊,腰間一柄佩戴的手刀已經出鞘。連帶后方還有幾個被韓韜招收的草莽人物也抽刀近前。
虧心事做多了,這韓韜對于自己身家安全還是花費了一番心思的,收攏幾個刀口舔血的人物,也是不遺余力。
裴宣此時只有報仇的念想,即便幾人抽刀而出,腳步也不曾停止,也是拔出腰間雙劍,往前行去。
隨后滿場皆是嗡嗡大作,俱是腳踩弓弩上弦之聲。甲胄叮當作響,馬匹也開始躁動不安。
眾人看得面前百余鐵甲拿出弩弓上弦,連忙四散而去。霎時間,衙門口,只有韓韜與五六個親隨。
韓韜邊往后退邊大喊:“鄭智,我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何如此與我為難,我要見童相公!”
鄭智并不理會韓韜話語,開口道:“裴宣,你帶人進衙門里搜查。這廝交給我。”
裴宣聽得吩咐,止住了腳步,回身見鄭智手在空中比劃了一下。七八十號軍漢全部下馬往前。
裴宣眼神盯著韓韜怒看了一眼,帶著七八十號軍漢直接進了知府衙門。衙門里的府庫地窖,裴宣自然一清二楚。
“鄭智,即便到了東京,想要拿我問罪也沒有那么容易,讓我見童相公,此事還有分說。”韓韜冷靜了不少,此事只有見了童貫,才有一線生機,面對鄭智這個軍漢,在韓韜看來,便是有理也說不清。
鄭智還是不理會韓韜言語,伸手指向韓韜,道:“有反抗拒捕者,當場斬殺!”
那石猛聽得鄭智話語,臉上陰晴不定,鄭將軍大名,在這西北關中地界,也是如雷貫耳。即便心中有些懼怕,卻是這石猛依然沒有放下手中的兵器。
武人多是如此,滴水之恩涌泉相報,何況受了韓韜如此大恩,家小也受了照顧,親族也得了人情。江湖人背信棄義的不少,有情有義的也不少。
這石猛顯然就是有情有義一類人,只是這情義被上位者當工具利用了。卻是這世道本就如此,又有幾個人能掌握自己的命運。
石猛忠心,卻也不能讓別人也忠心,后方幾人看著舉起的無數弓弩,猶豫片刻,手刀已經落在了地上,人也往一邊跑去。
韓韜看得左右逃跑之人,想要喝罵,卻見眼前這些軍漢馬匹已經抬步往自己走來,再也不復之前的冷靜,已然兩股戰戰。
只聽石猛一聲大喝:“恩相快走!”
說完石猛持刀直奔鄭智而來。
鄭智搖搖頭說了一句:“愚不可及!”
身旁韓世忠反應最快,此時正是在新長官面前露臉的時候,哪里還不爭先,飛身躍起,已經往前下馬。手中丈八長槍也舞動起來。
韓韜聽得一句恩相快走,抬起抖動的雙腿便要逃,逃得三五步,也就止住了。
環看四周,哪里還有逃走的余地。二三十匹健馬已經圍得滿滿當當。
石猛大概也是知道逃無可逃了,話語說出,自己提刀往前,便是全了自己的忠義,血濺五步,也是江湖常事,好在家人不需自己在去擔心。
見韓世忠長槍襲來,石猛刀花一挽,大力擋得一招,雙腳在地上滑行向前,要近韓世忠身前。
這等情況,江湖中也只有一條活路,便是抓到對方一人作質,換得自己脫身。此時石猛便是如此打算,面前這個年輕小將,正是人選。
卻是石猛小覷了這生猛潑韓五。
韓世忠見眼前近身之人,槍尾一點,人已凌空騰起,一個空翻,人已到了石猛身后,便是在空中,單腿已經踢來,直奔石猛后背。
“好功夫,老種相公帳下盡出好漢。”魯達見得這番情景,開口便夸。
鄭智聽言也笑了出來,魯達這一語雙關便是把自己也夸進去了,魯達不正是從老種相公帳下出來的。
石猛聽得后背風聲大作,來不及驚駭,翻身閃躲。
韓世忠左腿貼著石猛右臂擊空,也不氣餒,只單腳站定,長槍已經回來,往一邊閃躲的石猛橫掃而去。
石猛才閃躲一招,再見掃來長槍,唯有抬起手刀去擋。
“叮!”一聲尖銳交擊,石猛連連后退,更是知道自己抓人質的算盤已然落空,只能舍命相搏了。
韓世忠得勢不饒人,槍刃在身邊回轉,連連去刺。
石猛擋得幾下稍稍站定,看準韓世忠出槍,竟然直出險招,伸手想去抓刺來的槍身。只等抓住了槍身,順勢往前去搏殺韓世忠。
也是這石猛武藝不凡,竟然眼疾手快,抓住了空中極為快速的長槍。
韓世忠哪里能讓石猛如愿,持槍的雙手大力上下一抖。
立馬震得石猛虎口發麻,已經握住的長槍瞬間脫手而出。
等到石猛在反應過來,長槍已經抽在了自己肩膀之上。
石猛被抽得一個趔趄,口中爆發大喝,雙腳發出全身之力,人也爆射而起,便是要與韓世忠拼了。
韓世忠戰陣出身,此時打斗,已經戾氣縱橫。已得上風,長槍不回,直接槍尾往前而去,正點在石猛胸口。
石猛身形一頓,胸口劇痛,卻是不止腳步,已然往前來拼。
韓世忠招式連貫,戾氣在心,哪里還有留手,槍尾一回,槍刃一出。
石猛直覺得世界突然靜止了一般,只聽見“噗”的一聲,全身便沒了力氣,慢慢低頭去看,一桿長槍已經橫貫了自己胸口。
“好,好功夫,不愧是老種相公帳下猛將。”魯達最先出言夸贊,同鄉之人,自帶親近。
韓世忠抽回長槍,也不看慢慢倒下的石猛,面向鄭智,拿著長槍抱拳一禮。開口道:“鄭將軍,幸不辱命!”
“哈哈。。。武藝絕頂,膽略沖天,今日得見,實在要感謝老種相公大恩。”鄭智大笑出聲,這韓世忠能與女真多番大戰,果真名不虛傳。
再看一旁韓韜,見這血濺五步場面,已然癱軟,左右軍漢上前去綁,也不敢多作反抗,只是口中還戰戰兢兢說道:“帶我去見童相公!”
卻是鄭智不知,大宋文官還未定罪,哪里會如此去綁扎,便是枷鎖也只能用輕便的,甚至優待到枷鎖都不戴。
軍漢鄭智自然管不得這么多,開口回道:“到了東京,自然能見!”
童貫最終還是要面對這個韓韜的,到了東京,要治罪此人,也是需要多方陳稟。
倒是童貫雖然謹慎,卻不代表童貫會惶恐猶豫,既然做了,手段必然也是雷霆萬鈞。有蔡京蔡太師這個盟友,童相公也是朝堂大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