鄆州,隸屬京東西路,往西便是河北東路。鄆州之東為兗州,鄆州往西便是博州與大名府,南北各是濟州與齊州(濟南)。
鄆州城外臨時搭建起來的營寨里人來人往,這里駐扎著剛到鄆州幾天的朝廷大軍,聽說有一萬五千之多。
鄆城其實是在濟州與鄆州的交界處,但是鄆城已經歸到了濟州管轄,鄆城就在水泊之邊,梁山山寨卻在水泊之北。
如今這山東地界,江湖綠林早已經炸了鍋,更有無數江湖上的漢子往這水泊集合過來,大多數人來此并非是為了助戰之類的事情,而是來看熱鬧的。
朝廷大軍征討梁山,對于不相關之人來說,反倒是一大熱鬧事情。更有許多人不僅是為了熱鬧而來,也是來看看能不能有什么趁火打劫的事情。若是梁山被朝廷剿滅了,這山東的江湖,這江湖里面的利益,定然也要重新來分配。
便是高俅也知道“觀眾”越來越多了,所以營寨里的旌旗也越來越多,大戰還未開啟,所有只有用無數迎風招展的旌旗來顯示高太尉的威嚴。
朝廷軍隊的情報,梁山上也是一清二楚,這個地界本就是晁蓋宋江的老家,梁山上的漢子也大多是山東州府本地人,高俅大軍剛入山東的時候,梁山上就知曉的情報。宋江甚至比高俅更清楚朝廷軍隊的士卒數目。
有這水泊橫在梁山面前,宋江反倒沒有多少后顧之憂,多的是自己要一展拳腳的信心,有高唐州一勝,宋江信心百倍,手下漢子更是操練了好幾個月,裝備與軍械也越來越足,即便是制使的硬弩都在高唐繳獲不少。
宋江面對著茫茫水泊,心中無比憧憬,已然就到了自己大展拳腳的時候了,前后這么久的謀劃,已然就到了考試的時候,能不能搏個遠大的前程,就看這一戰了。
宋江從來都沒有偏安梁山一隅的念想,宋江要打敗高俅,打敗朝廷大軍。只有這一戰的勝利,他這個大反賊宋江,才有資格與朝廷談判,才有籌碼去招安,才能受到所有人的重視,才能為自己博取更大的利益,更高的官職。
宋江眼前,碧波藍天,水天共色,這些每日都見到的景色,在此時宋江眼中看來,越發的感覺美麗別致。
低頭再看山寨之下的空地上,無數的漢子揮汗如雨,軍陣來去,頗有精兵悍將的味道。宋江看得更是面帶微笑,也是知道自己這幾個月的堅持與努力沒有白費。
晁蓋坐在聚義廳中,頗有些無聊,從高唐之后,山寨里熱火朝天,有錢有糧,練兵造甲,騎馬射箭。沒有一個人是閑著的,唯有梁山之主晁蓋,怎么看都有些無所事事。
朝廷大軍已來,東京殿前司太尉、皇帝趙佶的親信,高俅高太尉親自領軍。晁蓋心中卻是不如宋江那么輕松,宋江不僅輕松,還有高興。宋江此時就像是一個賭徒,從前的宋江,沒有籌碼,連上賭桌的機會都沒有。
此時的宋江,終于爭來了一個上賭桌的機會,也有了不錯的籌碼,賭徒宋江心中實際上是一種興奮,興奮自己終于也能拿著籌碼上桌與之前的那些大玩家一起同桌翻牌。高俅高太尉何許人也,如今也不過就是跟宋江坐了一個對面。
晁蓋不是賭徒,晁蓋心中只有擔心,擔心一個萬劫不復,擔心失敗了,這整個山寨之人會是一個什么下場,他們的一家老小又會是一個什么下場。
一個漢子頂著烈日,全身都被汗水浸透,還是拿著一封書信不斷往山寨里面飛奔,越奔越快,滿臉憂心忡忡。
這漢子便是朱貴,朱貴沖進聚義廳中,廳內正座之上便是晁蓋,左右也沒有頭領,只有幾個聽吩咐的小廝。
朱貴飛奔上前,連禮節都省略了,腳步還未止住便開口道:“天王哥哥,緊急軍情,滄州鄭智帶兵往鄆州來了。”
晁蓋連忙站起身來,接過書信,一下便撕開書信封面,幾下抖開信紙,小聲默念幾行字:“滄州鄭智,南下鄆州,兵馬七千,鐵甲騎三千,輕騎兩千,鐵甲步卒兩千,皆精銳。”
晁蓋看完書信,連忙與左右道:“快尋公明與學究來,快快快!”
朱貴雖然知道書信大概內容,卻是不知這鄭智竟然出了這么多人馬。此時聽得晁蓋小聲念出的話語,也是大驚失色,開口與晁蓋道:“天王哥哥,如此一算,朝廷大軍已經超過兩萬,是我等一倍,這當如何是好?”
晁蓋皺著眉頭,慢慢把信紙疊好放回信封之內,開口道:“兩萬還是三萬并非重點,鄭智來了,不可與之敵,此時還需從長計議,不可冒進。”
“天王哥哥,我們有這水泊,只要朝廷無船,也可擋得些時日。”朱貴說出自己心中唯一的倚仗,朱貴算是這梁山的元老,從王倫到晁蓋一路過來,朱貴都是在山下開設酒店打探消息,可以說是最為見多識廣之人,對于滄州兵,朱貴也有充分的認識。
“朝廷錢糧豈是我們能比,船又算得什么,不過耗費些時間罷了。”晁蓋不知宋江的招安心思,心中只想你死我活的事情,自然想得太多。卻也不少胡思亂想。
鄆州之外,高俅的營帳,便在這大營的制高點上,平時高俅都在城中,并不真在大營里住宿,今日下午高俅卻是來到的大營之中,只因為有騎士來報,鄭智就要到了。
高俅在大帳之中,帳內三將,呼延灼、韓韜、彭杞。
“諸將聽令,擊鼓點兵,一個不能缺,再備幾十刀斧手與將臺之側,隨時聽候本司軍令。”高俅一直都很平靜,此時似乎有些心急起來,鄭智這個殺子仇人就要到了,大仇得報之時,不由得高俅心中不急,急也是一種快意。
鼓聲隆隆,無數漢子飛奔前后,點將臺前慢慢站滿了軍漢。能整齊列隊的自然都匯聚在將臺前方,那些懶懶散散站不整齊隊列的,都在后面遠方,或者兩側視角不觸及的地方。
高俅一聲朱紅官袍,幾步上得將臺,扶了扶帽翅,腰間玉帶扎得緊緊。不想這個高俅,竟然還有幾分氣度,身形高大修長,年紀不輕,腰腹卻是沒有一點贅肉,步伐也是穩健有力。
便說這高俅面相,都是白凈帥氣。一個街面潑皮,一個頂尖的足球運動員,一個溜須拍馬的高手,似乎不該是這么一個形象。卻也是因為這么個形象,才能在趙佶面前脫穎而出,徽宗趙佶,審美上顯然也有藝術家的追求。
遠方旌旗已經入得營寨正門,鄭智已來。
高俅看得前方還遠的人馬,看得遠方并沒有那種無數旌旗迎風的飄揚,面帶微笑,心中也有些猜想,便是猜想這鄭智麾下士卒的成色,這七千號人馬的事情看來當真可以大做文章。
旌旗,從古至今都有。原本只是標示部隊番號或者軍將位置的。如今卻是發展為增加聲勢的道具,赤橙紅綠青藍紫,讓人一看就知道自己人數眾多、聲勢驚人。
鄭智卻是又把這些不必要的旌旗都給撤銷了,只留一些必要的旌旗,也是在解放戰斗力,一桿旌旗,總要一個漢子費勁全身之力來維持,便是少了一個重要的戰斗力。
鄭智騎著麒麟獸走在最頭前,進得大營,也看得到校場之上正在點檢,自然就往校場而去。后面鐵騎分為四列,跟著鄭智往校場而去。
校場之中已經沒有了空地,臨時的大營也建造得不大,不大的校場也擠不下兩萬多人。
鄭智回頭示意軍漢們原地立正等候,自己帶著幾人往將臺而去。
高俅穩坐將臺中心,鄭智上前自然也要行禮拜見:“下官鄭智,拜見高太尉!”
高俅抬眼看著鄭智,不茍言笑,只問道:“鄭經略此來,帶有兵將幾何?”
“馬步七千,馬軍五千,步卒兩千。”鄭智答道。
“實數幾何?”高俅又問一句。
呼延灼正在打量遠處滄州兵,雖然只進來一千人不到,都停在了當場,卻是人人高頭大馬,人馬皆披重甲。呼延灼心中第一想法便是羨慕,隨后卻是也在打量著鄭智。
倒是彭杞聽得高俅這一問,心中都是笑意,只覺得眼前這個姍姍來遲的鄭智怕是要吃個下馬威了。卻是彭杞哪里知道,高俅豈會是只給鄭智一個下馬威這么簡單,高俅是要鄭智這一條命。
鄭智聽得高俅一問,反倒有些愣住了,自己已經答過了,此時高俅卻是又問實數幾何,鄭智也懶得管那么多,只答:“實數七千三百一十二,馬軍五千兩百零七,步卒兩千一百零五。”
高俅站起身來,左右看了看,抬手說道:“呼延將軍,且帶士卒們解散。點校滄州兵。”
呼延灼得令往將臺而下,快速解散著隊伍,便是呼延灼也對這滄州兵起來興趣。
鄭智此時哪里不知道這高俅是在尋自己麻煩,卻是也沒想到才剛入營,這高俅就忍不住要下手,心中也是不虛,開口答道:“遵令,下官現在下去帶兵上前,請太尉點校。”
高俅點了點頭,目送鄭智轉身下得將臺,雙手不斷摩挲,雙眼精光一閃,殺心早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