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御史臺,王黼案上兩份彈劾的文書,先后兩天送到,一份來自亳州,一份來自濠州(安徽鳳陽)。
兩份文書內容出奇的一致,都是鄭智縱兵強搶府衙,劫掠府庫。
王黼端坐案上,旁邊還有秦檜,如今的秦檜已然就是王黼的跟班一樣,自己門下省司諫的差事幾乎都不做了,就在御史臺王黼身邊鞍前馬后。好在這門下省與御史臺也有不小的統屬關系,秦檜在御史臺倒是也說得過去。主要是這司諫官也是閑職,往前推幾十年,司諫官在門下省權利極大,什么事情都有發表意見的資格。卻是如今門下省在蔡京手上,司諫也就可有可無了,蔡京可不會把一個司諫放在眼里,便是這秦檜一年到頭也不知能不見到蔡京一次。
“中丞,你說這鄭智當真膽大包天、張揚跋扈,頭前還在官家面前與我為難,絲毫不給中丞臉面,沒想到這么快又落到中丞手里了,這回可要他好看。”秦檜之后自然是也知道那天晚上礬樓之事,早已把這鄭智恨到骨子里了,此時看到這文書,心中便是暗喜。
王黼看著秦檜,皺著眉頭問道:“你可知這鄭智是怎么發跡的嗎?”
秦檜聽得王黼一問,心下疑惑,稍一回想便答道:“下官倒是知曉一二,這鄭智原本不過是西軍里的一個都頭,隨著種家征戰,倒是有幸被童貫看中了,從此平步青云,一個軍漢也能經略州府,實在是滑天下之大稽。聽坊間傳說,童貫為了扶他上位,還專門花錢找人買了幾首詩詞與他搏名聲。”
王黼聽言,搖搖頭道:“坊間傳說就不要拿來說了,鄭智那天當著你我面前作的詞可當不假。”
秦檜聽言撇了撇嘴,卻是不以為然道:“詩詞小道爾,多買上幾首總能派上用場,若是這鄭智當真有文才在身,何不去考個進士?”
秦檜對于自己這進士及第自然是無比自豪的,幾年官場也是順風順水,自然是風光正勁。
王黼抬頭又看了一眼秦檜,慢慢說道:“此事也就不多談論,卻是這鄭智還為難不得,此事只能壓在案頭了,以后再說。”
御史臺也就一個職責,便是專門負責彈劾朝中官員,為皇帝直言諫事。
秦檜聽言,一臉失望,只道:“中丞,為何不把這鄭智弄下去?有此大罪,只要我等在官家面前據理力爭,便是童貫也保不住他。”
秦檜一直跟著王黼,但是似乎對于王黼暗地里的謀劃知之甚少,想來王黼行事也是極為保密的。秦檜看好王黼,大概便是因為跟著王黼能經常見到皇帝趙佶,還能參與趙佶一些“見不得人”的事情。
王黼見秦檜話語,臉色有些慍色,擺手只道:“其中事情你不懂,此事你不得外出與人說,便先壓在案頭之上。”
王黼自然不會在這個時刻與童貫杯葛,也不敢在這個時候與童貫杯葛,一切要以大局為重,自然不能因為一個鄭智把童貫又推到蔡京那邊去了。此時的童貫,對于局勢實在舉足輕重。
秦檜見得王黼臉有慍色,自然不敢再說,卻是心中也有不爽。這個鄭智好端端在皇帝趙佶面前給他難看,秦檜哪里能不恨得牙癢癢。似乎只有鄭智下罪,秦檜才能在趙佶面前轉換一個印象。
鄭智哪里管得東京這些事情,心中已經算定了許多事情。只要御史臺不動手,其他些許小官就算敢得罪童貫,也不在話下。至于南方這些州府主官的后臺朱勔,此時回東京已然自身難保,豈能再來彈劾鄭智?
從亳州而出,鄭智就得了一百多萬貫,還有十幾萬斤糧食。再從濠州出來,鄭智又得七八十萬貫。
軍漢們的手段更是熟門熟路,此時已然又要入滁州,卻是這滁州一過便是江寧府。滁州自然不在話下,但是這江寧府(南京),鄭智心中還未打定主意。江寧府不同其他州府,乃是南方賦稅重鎮,也是江南兩大中心城市之一,便是江寧知府的官銜都比其他地方的知府要高上三級一品。
江寧自然也是駐扎有重兵之地,卻是這江寧的豪富可不是亳州這種地方能比的,鄭智一路之上都在權衡,心中多是謹慎——
再說曾頭市,曾密帶著幾個牛車,二十萬貫巨資直奔莊外而去。
莊外早已經建起了營寨,營寨左右燈火通明,營寨之內才剛剛開始用飯,又是扎營,又是埋鍋造飯,自然就吃得比曾家晚了許多。
曾密帶人剛近營寨大門,幾個騎士就迎了出來,頭前一人開口喝問:“天王蓋地虎!”
曾密聽得一愣,自是沒有聽懂軍中口令的事情,只是輕輕一拱手道:“我乃曾頭市二莊主,前來拜會李知府,煩請通報一聲。”
那騎士似乎早就接到了命令,也就知道如何處理,開口只道:“軍營重地,不通口令者不得靠近,若是戰時答不出口令者,便是格殺勿論。趕緊走吧,免得吃一遭苦頭。”
曾密聽言,氣上心頭,心中只想,自己好端端提著二十萬貫來送禮,竟然被人如此怠慢,心中哪里過得去。怒上心頭就要發作,卻是又努力壓了壓,也知與這軍漢說不得什么道理,口氣不善道:“你便去報一聲,就說我曾家帶了二十萬貫來。”
曾密心中實在不信,不信這世間還有看著二十萬貫不動心的,所以便直言不諱說了出來,絲毫不顧及這行賄之事的私密性。
卻是曾密口氣中的不善已然惹怒了馬上的騎士,只聽這騎士開口怒道:“滾,再不滾教你好看。”
這馬上的軍將正是韓世忠,早早就聽了李綱與裴宣的吩咐,在這里等著曾家來送禮的。潑韓五何等人物,豈能聽得別人如此口氣與自己說話。
曾密一聽,借著火光看得馬上這人年輕的面容,也是怒火中燒,指著韓世忠道:“你這賊配軍,便叫你去知會一聲你家知府,說我帶了二十萬貫來,你便去就是,此事可是你能做主的?你家知府聽有二十萬貫,必然出門來迎。你把老子堵在此處,教你家知府少了這筆進項,怕是有你吃罪的。”
韓世忠一聽,牛眼一瞪,手中長槍往馬鞍前一橫,口中蹦出幾個字:“你是誰的老子?”
曾密一聽,更是不懼,心中只道把這二十萬貫送到那年輕知府手中,必然能叫好這知府,至于他手下一個守門的軍漢,算得什么人物。
只聽曾密指著韓世忠怒道:“老子拉著二十萬貫到得這里,竟連個門都不讓進,豈有此理!有你這賊配軍吃罪的。”